行者别了龙王后,因挂念师父那边无人侍奉,遂急耸身,出离海藏,驾着云,便欲朝来处再翻筋斗。
可在此时,却忽然遇着南海观世音菩萨飞来。
菩萨装作奇怪问道:“孙悟空,此刻你不保那唐僧去西天取经,反倒一个来到此处何干?”
闻言,行者便在云端施礼回答:
“向蒙菩萨善言,果有唐朝僧到了那两界山,待我说明缘由,他便好心揭去佛祖压帖,救我脱困。
俺谨记他脱困之恩,遂依言跟他做了徒弟一同去灵山取经。
恰逢我师父那边有些传话小事,需我跑腿。于是我便趁休息光景便出来溜达溜达。
此刻事已办毕,俺正在回返路上。”
菩萨闻说是朱小杰所命,遂不好再责,只道:“赶早回去,莫错过侍奉。”
言毕作别,分道各回。
这行者见观音离去,又对她背影拱手。待她飞出千里,才翻了个筋斗,须臾回到三藏那边。
空中落下时,大圣便看到唐僧蹲在路旁喂马。
这会儿,正巧呆呆盯着马儿吃草出神。
于是悟空便没去打扰他,而是快步上前对朱小杰道:“师父,俺回来了。
此行不辱使命,那老龙已答应即刻派使前往长安,想必不日便可抵达。”
朱小杰伸了个懒腰道:“如此甚好,悟空办事果然靠谱,辛苦了。
这趟也不好让你空劳,待晚膳,我再向那弟弟多要些糕点御果,带来与你尝鲜。
对了,刚才观音送了身衣服帽子过来给你,你看可否满意?”
说罢随手一挥,便招出来光艳艳的绵布直裰一领,嵌金僧帽一顶在眼前。
悟空见状赶忙将之接下,而后赞道:“好漂亮的衣帽呵,未想菩萨不仅人美,缝衣做帽的手艺也如此高超。
甚好,早知她有这能耐,俺刚刚便厚颜与她讨要了。”
朱小杰心说:还好这家伙没去讨要,否则那观音还不得乐死了!
可悟空刚欲把玩穿戴,恍惚中却又是一愣。这猴子转头看了正呆呆出神的玄奘一眼,稍一犹豫便去他面前行礼道:
“师傅,你赐我的那件直裰已是合身。
这件菩萨给的,却已经多余,不若你拿去穿用吧。”
玄奘闻言一惊,才发现悟空已经回来。
待反应出来他言语含义,遂赶忙摆手拒绝道:“悟空!你这又说是哪里话来,可太小瞧为师。
我给你的便是送你,怎会记挂在心念念不忘。
菩萨给你的自属于你,于情于理也该由你受用。
出家人不贪不婪,且没那么多杂……咕噜……”
说话之际,却忽然听到三藏肚腹中一声嗡鸣,便尴尬得说不下去。
悟空闻说玄奘不要,遂连连赔笑致歉。而后想了想道:“方才弟子在龙宫吃茶,师父在皇宫饮宴,却独劳师傅久待,实在过意不去。
此前野果酸涩难以饱腹,你且稍待,俺这便去化些斋儿吃。”
三藏道:“东海遥远,你一路定赶得辛苦,不要再奔波化斋了。
我那包袱里,还有些应急的干粮,是刘太保母亲临行送的,你只需拿钵盂就近寻些水,等我吃些垫肚再一起上路。”
行者闻言,赶忙跑去解开包袱,果在那其中间找到几个粗面烧饼,于是拿出来递与师父。
其后挥手使了个聚水神通,但见那紫金钵盂内瞬时涌现清泉,颇为厉害。
看三藏开始饮食,悟空这才蹦蹦跳跳回返,而后脱下旧白布直裰,将新绵布直裰穿上。
这衣服果真就似比量身体裁剪的般,待把那帽儿戴了,就要更显精神。
三藏见他戴上帽子后果敢英姿,遂顾不得再吃干粮,只连连拍手称好。
朱小杰见了,也哈哈一笑随之附和。还不忘暗摸了摸袖中紧箍儿,神态颇显自得。
待三藏吃毕,行者抖擞精神,束一束绵布直裰,正一正头上僧帽。方再次扣背马匹,收拾行李,一行奔西而进。
而后三人行经数日,一路闲聊跋涉,不觉已到了腊月寒天。
此时朔风凛凛,滑冻凌凌,去的是些悬崖峭壁崎岖路,迭岭层峦险峻山。
朱小杰防御高,以致寒暑不侵,依旧惬意。
三藏却是队伍中的“弱鸡”,只一个在马上冻得哆嗦颤抖,有好几次都想下来跑跑。
可他担心误了行程,只好硬挺。恰闻不远处唿喇喇水声聒耳,于是回头问道:
“悟……空,此前你在村里探问……过路径,可知此刻……是哪里水响?”
行者忽然发现三藏快被冻死了,于是赶忙暗使个御寒神通给他,才道:“我记得之前那老者说,此处叫蛇盘山鹰愁涧,想必这声音便该是涧里水响。”
才说完,一行便真远远看到水流。
待三人两马来到涧边,三藏却莫名感觉暖和许多,下意识便不愿走了,于是勒缰观看,想多暖和暖和。
但见:涓涓寒脉穿云过,湛湛清波映日红。
声摇夜雨闻幽谷,彩发朝霞眩太空。
千仞浪飞喷碎玉,一泓水响吼清风。
流归万顷烟波去,鸥鹭相忘没钓逢。
他们三个正然看处,却见那涧当中响一声,钻出一条龙来,推波掀浪,撺出崖山,就冲朱小杰而去。
此变故突然,哪怕悟空也未料到。慌得个行者顾不得再给玄奘牵马,只一瞬便栖身挡在师父身前口中,拦阻住那龙去路。
这龙忽见近在咫尺闪出只猴子,便是一惊。
此刻他本是来相认的,虽然着急了些,也是为显自己本事厉害,着实不存什么生非念头。
此时冲势太大,眼下空中不好借力,那猴子又离得太近闪得太急,却已止不下来。
下一瞬便要撞飞那猴子,反要招祸上身。
却见那猢狲轻飘飘伸手一挡,此前天龙那如山似海的万钧龙躯,与无穷无尽声响威势,便就止停。
再观天地,那龙威势却已不剩丝毫。
错愕之余,白龙惊骇发现,自己现下已操控不了这身龙躯,即便使尽全力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悟空见这龙被钉在空中后眼珠急得直转,遂哈哈一笑道:“俺道刚刚是什么东西蹿出来了,可真被吓了一跳!
我师父神通广大自不屑理你,可他胯下那马儿却是无辜,倘若被你莽撞的劲气伤了,却不美气。
俺认东海龙王敖广是朋友,念你是他同族份上,此刻便给个解释求饶机会。”
言毕,那玉龙方才感到口舌松了禁制,可以出言。
可不待他反应措辞,一旁那个曾与观音救他的人族大圣,却先开口:“悟空,悟空,你快回来。
这个也是菩萨安排下来,往后要随咱一起取经去的,你本事太厉害,莫吓着人家。”
那猴子闻言才知道闹了误会,只好尴尬挠头,堆笑屁颠颠蹦了回去,全没一点至强风范。
小白龙到了此时,才终于恢复身体自由,心道:妈呀!这猴子可比我家父王厉害太多太多。太可怕了,我想回家……
此刻玄奘方定下心神,缓缓打马上来,合掌问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不知你可否也是受观音大士点化,心甘情愿要与我做个坐……咳,做个西行取经的徒弟。”
唐僧心道:观音姐姐真好,非但不记仇,给我安排个喂马打杂的保镖猴不说,还准备了如此神骏的白龙坐骑。
这龙可比之前见到的虎精、熊精、牛精厉害多了!往后看哪个山贼虎狼还有胆子吓我。
话说,骑着龙飞过去算不算违规啊……
也在此时,只听得空中有人言语,叫道:“此番保护来迟,还望唐御弟见谅!
我等是观音菩萨差来的一路神祇,特来暗中保取经者。”
朱小杰心中不诽:你“暗中”个球球!
你们就是上班迟到了!说什么暗中保护的瞎话!
一路遇险遭难,你们倒是暗中保护啥了?
况且如果是暗中保护,这会好好的又没啥危险,你们咋就冒出来签到打卡了?
那龙看着一众神祇,也偷偷眨巴着眼睛,心想:不是说西行一路困难艰险吗?咋整了这么多人,乌压压一片弄得跟打仗似得?
本以为可以偷偷变成马呢,如今当着这许多围观面前,趴在地上被人骑着拍屁股,可好丢脸啊!
不行,不行,我是西海龙太子,是龙王第一顺位继承人,这脸得要!要不以后登基,我西海龙族不成笑话?
那长老听到冒出来的一大群说话,才知道这些都是神祇。暗暗估量了下自己的本事与往后的处境,遂慌忙礼拜施礼。
行者却不在乎这些“杂鱼烂虾”,只掏了掏耳朵问道:“你等又是那几个?还不报名来,俺好点卯。”
众神见大圣问话,赶忙施礼道:“大圣容禀,我等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往后各各轮流值日听候。”
行者吹了吹猴爪上的耳屎,再问:“今日轮到谁了?”
众揭谛道:“回大圣,乃是丁甲、功曹、伽蓝轮次。我五方揭谛,惟金头揭谛昼夜不离左右。”
行者这才微微点头,摆手道:“如此,我便知晓了。
不当值者且退,留下六丁神将、日值功曹和众揭谛暗中保护便了。”
说话之际,却见那白龙忽然腾空,而后一个猛子扎入水中便不见了。
玄奘见此情况,遂两眼发直,胡思乱想:怎刚才还是好好的,这便跑了?
我也没打他骂他呀,不说是给我当坐骑的吗?
我也不臭,其实也不太沉,说话可要算数吧?
于是他赶忙下马,朝那龙去的方向急赶几步。见实在看不出痕迹,这才泱泱回身,拉着悟空僧衣,问道:“徒儿,徒儿,那龙嫌弃我,这会跑丢了,后面可怎生是好啊!”
行者自信摆手道:“师傅莫忧,他也不打听打听俺老孙是什么人物。
纵他跑上一刻,俺亦可以轻松将之抓回。
你是不知俺的本事。我这双眼,白日里,便常看一千里路的吉凶事情。
只要是千里之内,即便是蜻蜓儿展翅,我也看得清楚,何期偌大一条龙,又怎会不见!”
三藏闻言,叹道:“如此便好,未想悟空还又如此本事,着实厉害得很。
有幸蒙观音相助,这万水千山虎豹众多,也不好总累你出手。”
说话时玄奘虽挤出些笑意,可眉目中似还有许多忧急。
行者见他脸上神色,遂开解道:“师父莫要心急,更无需忧虑,这等脓包长虫俺挥手便可以捉来!
你且坐着歇歇脚,等老孙寻着那厮回来。”
三藏闻言,反而忧虑更甚,但张口几次却总说不出话来。直到被朱小杰拉着坐在石崖之上,才吩咐行者注意安全莫伤和气。
行者道:“师傅只管宽心便是,此去用不了什么功夫。”
而后那猴王,束一束绵布直裰,撩起虎皮裙子,拿出金箍铁棒,抖擞精神,径临涧壑,半云半雾的,在那水面上,高叫道:
“臭泥鳅,你言而无信!你不尊观音点化!莫执迷不悟,还不速速出来!”
却说那小白龙羞恼,想暂时避避。等天黑后,那些无干家伙走了。自己再偷偷变个马儿,混入队伍中便是。
于是才暂伏在涧底中间,潜灵养性。
怎料那猴子好生性急,这才过去多久,竟拿着那奇异棒子互戳乱划喝骂搅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