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不久,一行便到路旁这家门首树下。
朱小杰与三藏下马,行者接了缰绳,八戒歇了行李,都伫立绿荫之下。
三藏拄着九环锡杖,按按藤缠篾织斗篷,先奔门前而去。
那边只见一位老者,斜倚竹床之上,半眯着眼睛,口里嘤嘤呀呀正在念佛。
三藏不敢高言,待他停顿间隙,才慢慢叫一声“施主请见,冒昧打扰。”
那老者却被近在咫尺的声音吓了一跳,一骨鲁跳将起来。
抬眼见是个仪表堂堂的高僧在前,这才忙敛衣正襟,恭敬还礼道“长老有礼,刚在假寐,失迎勿怪。
不知你是自那方来的?此刻又到我寒门前何故?”
三藏一手拄杖,一手作揖,施一礼道“施主客气,贫僧乃是东土大唐来的和尚,承观音大士点化,奉唐皇帝圣旨,此行是上雷音寺拜佛求经去的。
适至宝方,恰逢天晚。遂冒昧打扰,欲投檀府告借一宵,万祈您可以方便方便。”
那老儿闻说他要西去,忙急的摆手摇头道“去不得,去不得!
西天万难取经。你实在要取,便往东天去碰碰运气罢。”
朱小杰刚走过来,闻说便是一愣,心道这老头厉害啊,这便已知道地球是圆的了?话说这西游世界也有地球吗?
三藏却不知朱小杰就在身后,听了这老者的话儿,虽口中不语,意下却在沉吟菩萨指道西去,怎么此老却要我往东行?
东边行去,过了大唐便是汪洋大海,哪得有经?
于是玄奘踟躇难言,半晌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却说行者见说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于是忍不住,上前招呼道“那老儿,你这这大年纪,全不晓事。
我出家人远来借宿,你倒说借不借便是了。怎好把这厌钝的话,拿来唬我。
即便你不好客,亦或你家窄狭没处睡儿,我们便在树底下凑合一夜,不打搅你了。”
那老者却似没细听清悟空意思,只急忙扯住三藏道“师父,你怎不言还有个徒弟?
这家伙是拐子脸、别颏腮、雷公嘴、红眼睛的一个痨病魔鬼,怎么上来便要冲撞我这年老之人!”
玄奘闻言,只叹了口气,念声“阿弥陀佛”便转身拉着悟空回走,竟是一个字儿也不愿与他多说。
反是行者扯住师傅,转脸对那老头笑道“你这个老儿,也忒没眼色!
听你念诵佛语,可却开口便以貌取人。
你可知,似那俊刮些儿的中,多有中看不中用之类。
俺老孙虽小,却善良,也颇结实,皮裹里可是一团筋哩!”
那老者忙点头道“知晓,知晓,想你定有些手段。”
行者见他不算顽固,这才哈哈笑道“不敢夸言,也将就看得过而已,西行有我便就无虑。”
老者道“听你说得厉害,只不知你家居何处?又因甚事看破红尘出家为僧?”
行者道“你不知,俺老孙祖贯东胜神洲海东傲来国,自出生便在花果山福地,寻了方水帘洞居住。
自小儿学做妖怪,称名悟空,凭本事统御妖族,才挣下齐天大圣之名。
后来因为不受他们欺压,才弃了天禄,大反天宫,惹出好大一场灾愆。
如今脱难消灾,转拜沙门,前求正果,保我这唐朝驾下的师父,上西天拜佛走遭。
依着俺的本事,却怕什么山高路险,惧什么水阔波狂!
天下怪物,我老孙尽皆捉得。四径魔鬼,俺老孙皆可降伏。
所谓伏虎擒龙,踢天弄井,都是小道,俺伸手便来。
倘府上有甚么丢砖打瓦的鬼魂作祟,抑或有什么锅叫门开的妖孽事儿,我老孙便都能安镇。
只求你让我两个师父借宿一场,其它好谈,好谈儿!”
那老儿听这猴子说得客气,长篇累语之后也少了惧意,遂哈哈笑道
“此前是老朽小气孟浪了,你原来是个撞头化缘的熟嘴儿和尚。
观你长得虽异常,可听言语却孝顺有礼。”
行者见场面缓和,忙扯了扯三藏衣角,又对那老头道“我却不是熟嘴,只因这些时儿我师傅走路辛苦,我才与你多说几句哩。”
那老儿点头道“若你不念着师傅,只懒得说话,却要活活吓坏我了!
你既有这样手段,那西方倒也还去得,去得!
不知你一行几人?此刻天色晚了,真不好小气惹你睡我家门口,请至茅舍里安宿吧!”
三藏这才再次施礼道“多蒙老施主慈悲不叱之恩,我一行四人承谢!”
后面小白龙重重打了个响鼻,似有些不开心,却没谁在意。
老者闻声奇道“四人?就不知剩下那一个在哪里?”
行者嘿嘿一笑,便跳到老者身旁,随手指着远处树荫下道“这会儿天暗眼花,你瞧那绿荫下站的不是一个儿?”
老儿果然因年迈眼花未曾留意,听了行者的话儿,便循着指向抬头细看。可才瞧清楚八戒那般嘴脸,便被唬得一步一跌,撒腿便往屋里乱跑。直叫“关门!关门!有妖怪来了!”
玄奘咬了咬牙,看着悟空面子才没多说。
朱小杰笑得要直不起腰来了,扶着墙依旧合不上嘴。
行者却早见惯这些事情,见状赶忙在大门闭合前赶上,扯住那老者道“老儿莫怕,莫怕!
他可不是害人的妖怪,他是我师弟,也孝顺着哩。”
老者战兢兢的道“好!好!好!真是一个奇似一个,那西天你们大可以走得!”
八戒问声也哼哼唧唧上前道“老官儿,你若以相貌取人,可差干净了。
我们样貌虽奇特不假,却都本性善良。
当年俺在天上当神仙那会儿,便也如你一般喜爱以貌取人。
如今悔之晚矣,愿你莫重蹈我之覆辙。”
也在老者门前与几个和尚相讲时,远远又见那庄南边有两个少年人,带着一个老妈妈,并三四个小男女,敛衣赤脚,插秧而回。
他看见三匹白马,拴在他家树上。一担行李,搁在他家门首。又隐约听到老者此前叫喊,更不知这些外人是甚来历,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一拥上前问道“做什么的!做什么的!你们这些外乡人怎来我家门口闹事!欺负我家无人不成?”
八戒闻声调过头来,把耳朵摆了几摆,长嘴伸了一伸。便吓得那些人东倒西歪,乱跄乱跌。
三藏见局面混乱,便也记不得怄气,赶忙满口招呼道“施主莫怕!施主莫怕!
我们不是歹人,我们是过路取经的和尚!”
那老儿这才出门,搀着瑟瑟发抖的老妻道“媳妇起来,不要惊恐。
我已询问清楚,这些师父是大老远自那唐朝来的,只是他徒弟脸嘴怪些,却也是面恶人善,定不会加害咱们的。
咱也不可以貌取人,慢待的客人。
你这便带男女孙儿们回家,这儿自有我招待周旋。”
那妈妈却不放心,硬扯着这老儿,要他一同与那二少年领着儿女进去。
三藏一众便只好独自进屋等待,只坐在他们楼里一张竹床之上。
到了此刻,悟空才玩笑道“八戒呀,你看你相貌丑得这样,可把那一家尽吓得七损八伤了,这可都在替师傅造罪哩!”
朱小杰捂着嘴,回想悟空之前吓禅院和尚的旧事,还好没笑出来。
八戒知这猴子是在趁机找回场面,遂也不以为意道“不瞒师兄说啊,俺老猪自受了观音搭救,其后又从跟师父熏陶,如今在耳濡目染中已经俊了许多哩。
若像往常,在那福陵山云栈洞受天魔困扰时。
他只需把嘴朝前一掬,把耳两头一摆,便可以吓傻二三十人哩。”
行者笑道“呆子不要乱说,我认真劝哩。你多少上上心,把那怪样收拾起些。”
三藏却在一旁摇头道“悟空,看你说的这话!
八戒的相貌是天生的,你教他怎么收拾?这不是难为人嘛!”
行者挠了挠耳朵,不知该怎么解释。
朱小杰却开口说道“玄奘,悟空不是那个意思了。
凡夫俗子尚且有‘收拾以示尊重,打扮以现教养’之说,八戒只要把那个耙子嘴,揣在怀里,莫拿出来;
把那蒲扇耳,贴在后面,不要胡乱摇动。
加上语和三分笑,话夹几片情,更要萌善很多。
如此不损实力,不耗法力,显涵养,现人品,岂不两全?”
八戒闻言,便真尝试一番。
其后果然把嘴揣了,把耳贴了,拱着头,傻笑立于左右。
行者欢欢喜喜谢过小师叔援口,便自去将行李拿入门里,又将白马拴在桩上。
朱小杰见八戒听话,且有些交情,于是把他唤到一旁问道“八戒,我听说你有个神仙师父,不知道他有没禁止你修习它法?”
八戒赶忙摆手摇头道“不曾,不曾。
虽说他老人家与我有了授业的恩德,又有赐予九转大还丹的厚爱,可自那一面后便再没了联系消息。
俺都不知他是个什么名号,也不晓得他是哪里人士,前后更不曾行什么拜师大礼。
如今便侥幸没太多约束,只请大能关照关照。”
朱小杰这么一听,可喜上眉梢,接口推销道“如此可太好了!
嗯,我是说,我这一脉人丁单薄,常年都想收个徒弟。
观你作为粗中有细,重情重义却又洒脱不拘,只不知……”
八戒也是个机灵人儿,这一路行来他也自悟空那,听了许多朱小杰的故事。
眼前这位,可是结结实实能与如来佛祖当面叫板的人物!
即便齐天大圣这般人物,却也只是他的一个徒弟罢了。
回想之前,自己舔着脸要认人家当兄弟的无知样子,可真要惭愧死了。
如今得遇天大机缘,有幸拜入这位大能门墙,以后可还怕啥?
不说玉帝那个王八犊子,即便是如来佛祖亲寻晦气,念着师父面子,该也不敢贸然轻动。
此刻他却还有些牵绊。
之见他朝朱小杰行了一礼,便转头面向玄奘,犹豫一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三藏虽然坐的远可却不聋,这二人前后谈话也没瞒他,自全被收入耳中。
见八戒过来,他也不想让着老实猪儿为难,于是便先开口“八戒,你知道朱小杰是我皇兄。也该知道悟空本就是他的徒儿。
此刻既然他有意提携,为师也自不是什么小气之辈。
你且随着悟空叫吧,以后叫我皇兄师父,称我师傅便可以了。”
可八戒却是不依,倔这脖子说到“不可,不可,怎可以厚此薄彼!
俺老猪可不是喜新厌旧之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万万不敢忘却,怎好碰到更好的机缘,便就轻易舍去前师不顾?
您是我师父,便如那神仙一般永远是俺的师父,不会变,也不能变。
俺只求您同意我再认大能为师,也好学些本事护身,少耗损些粮食炼法,助咱一路顺畅。”
玄奘听着也挺感动,当即亲手扶了这猪起来,点头允肯。
还不待朱小杰再说什么,悟空却忽跳了过来。
他虽在里里外外忙碌,可此前众人对话却被他一字不落,直听了个清清楚楚,此刻却也没法无视。
只听行者开口道“师父,恕弟子冒昧,俺也有恳求!”
朱小杰大概猜出一些,只笑着问道“有话便讲,但说无妨!”
行者道“师父,先前我觉得玄奘师傅不过就是佛家一个区区凡人,前后念着观音点化与他搭救之恩一路跟随服侍,却始终没把他当师父相待。
师傅大度仁善,也默许我的胡闹。
可如相伴今行去些时日,耳濡目染中我却渐渐懂他,也对他佛家奥妙生出许多倾慕。
此刻,俺也想学着八戒那般,再拜唐玄奘为师,修习佛法磨炼心智,也好为俺们妖族寻个解脱之道,还请您代师门允准!”
言毕,这猴子当即跪下,诚心诚意给朱小杰叩了三个响头。
朱小杰倒不在乎什么师父不师父的,想当年他自幼儿园一路上到大学,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老师的教导。
要不是菩提那边规矩,不入师门不好传法。又因为悟空早拜菩提为师,此刻不好乱了辈分委屈那猴子。他道真想和八戒做他个好兄弟哩。
此刻,他自然也没甚阻拦悟空的可能,于是笑着说道“好呀,好呀,这才是亲上加亲哩。
往后我几个才真被绑在了一起,任是脱也脱不干净,洗也洗不清了,哈哈!”
悟空闻言,又对朱小杰叩了九下,这才转到玄奘那边施礼。
三藏这会有些懵,心道也不知悟空这是搞啥呢?你要拜我为师,不用来先问问我吗?你和你家师父商量一下便决定了?
可看着这猴认真,想到他这些日子的辛劳侍奉,却也不忍拒绝,于是便受下他的礼拜,做了他的佛学师父。
屋外小白龙使劲儿跺了跺蹄子,气咻咻呲着牙,使劲把身旁两马挤开。
但屋内依旧热闹,全没人注意到门外这家伙的小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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