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看了看与自己一队的三个家伙,有些无语。
想当年,最出格的是他,树大旗的是他,闹天宫的还是他,如今最胆小怕事的怎还是他?
是他愿意这样吗?
想他花果山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他……
唉……行者瞬间感到浓浓的心累。一巴掌被拍了五百年后他却实在傲气不起来。
可也不知为何,这三个在猴子眼中却显得真实,相处起来远不同于天上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菩萨。
一旁带路的小伙却忽然咬着牙道“我回去便将这故事儿讲与大家听!
从此我村绝不再拜什么玉皇大帝,只尊奉卷帘大将、观音菩萨与赤脚大仙!”
八戒听得耳热,赶忙笑呵呵凑过去搭腔道“那什么……我听说天蓬元帅也是个好人,你们有空也可以拜拜……”
正说处,却忽见桥下浪涌如山,波翻若岭,河当中滑辣钻出个邋遢怪影。
只见那怪儿一个旋风奔上桥来,便朝着众人飞来。
慌得行者赶忙挡在玄奘身前,护着他就要退走。
一旁八戒放下担子,就近闪到逍遥子身前。掣出铁钯,对着那妖精便筑。
那怪似已经十分疲累,虽使着宝杖架住这一击,却被震得后退出好远。
他两个九齿钯,降妖杖,相敌桥梁上。
这个是总督大天蓬,那个是谪下卷帘将。
昔年曾会灵霄论兵法,今日争持赌猛斗输赢。
这一个钯去探爪龙,那一个杖架磨牙象。
伸开大四平,钻入迎风戗。
这个没头没脸抓,那个无乱无空放。
一个是久在沙水的善河神,一个是秉教迦持修行将。
他两个来来往往,战经六七回合,却见那怪儿无力招架似要退走。
大圣护了唐僧,牵着马,守定行李,见八戒与那怪交战,忍不住擦掌磨拳,便要前去助他,挥手掣出棒来道
“师父,你坐着,莫怕。等老孙和他耍耍儿来。”
怎料一旁的带路小哥儿却一把扯住行者的虎皮裙子,怒喝道“恶人!为何与我家河神动手!”
悟空被这一扯,才反应过来,心道对啊!我这不是来见那“河神”的嘛,咋冒冒失失便动手打起来了?
都怪八戒!都是那呆子不问青红皂白便就引战!
想着,悟空连忙开口“呆子住手!你回来!那个不是妖怪!”
闻声八戒一愣,才收住攻势待要询问。
那怪却急转身,慌忙跳入流沙河里再不见踪迹。
气得个八戒乱跳道“哥啊!你乱喊啥呢嘛!方才那怪就要败了,眼看便难架我耙,再不上三五合,我就擒住他了!
你让我住手,他这便有机会败阵而逃,这会儿可怎生是好!”
行者笑道“兄弟,你打妖怪却也得分得出好坏人不是?
俺老孙也是猴王,你八戒也是猪身,难不成咱俩还要互相打上一仗?”
逍遥子暗忖道可不是嘛,高老庄那会儿,你俩不是打好半天?
八戒便问“哥哥此话怎说?”
悟空道“还能怎说,你这呆子脖子上顶的莫不是个榆木疙瘩?这地界除那河神却哪来妖怪?”
悟能一惊,才讪讪道“却未想到这河神是这个样子,真是……”
三藏道“悟能,往昔别人因相貌怕你、躲你、诽你、谤你,我多有不忍。
可如今你却怎用一般目光看待别人?
你之苦,他也受得,怎可再多?”
八戒连忙作揖道“师父,俺知道错了,以后定改,一定悔改!”
玄奘见他也算诚恳,念了句阿弥陀佛没有多责。转头对身旁小哥道“小兄弟,刚刚是我这徒弟做得莽撞……他也是好心,以为河神想要伤我才贸然阻挡……
总之,前后却都是我管教无方才闹误会出来,还得劳你向河神解释解释”。
那青年却把头一偏,一点儿也不给玄奘情面,依旧气咻咻不让台阶。
三藏叹口气道“徒弟,如今可怎生是好啊!
咱们错打了好人,却没个机会致歉,我心难安啊!”
行者道“正是这等说。常言道有事在心,如鲠在喉。
这会不与他道个歉儿,俺老孙也难受得紧!”
八戒道“此事全因我不分青红皂白动手所起。师父与哥哥不必担忧,俺这便进水中亲去向他道歉!”
行者笑道“贤弟呀,你去可能不妥儿。
方才你把人家打得那么凶,如今他还不得绕着你走啊!
依我看,此行还该我去,你只守好师父便了。”
悟能却道“猴哥儿,若论陆地上的争斗我不敢说嘴。
至于这水里的勾当,俺老猪却十分熟悉。
你这一去不仅要捻空行诀,还得念避水咒,真可谓缺一不可。
不然,起码也得变做鱼虾蟹鳖之类,才好畅游。
若论赌斗手段,你在高山云里,干甚么蹊跷异样事儿都会手到擒来,俺万万不如。
至于水里这些买卖儿,你却难免有些榔杭。
想当年俺老猪总督天河,掌管着八万水神大众,不仅精通战阵,更学得许多水性功法。
即便没有谈拢,我一样可以全须全尾回来。
况且,我与卷帘交情不错,待相认才多情分哩。”
行者道“师弟,我水性确不如你。
你到了水中客气些,尽量不要与他交战,更不可以恋战。
哪怕他追着你打,也一样许败不许胜。
只需把他引出水来,此间误会定解释得清楚。”
八戒道“言得是,我去耶。”
说声去,就剥了青锦直裰,脱了鞋,双手舞钯,分开水路,使出那当年神通,跃浪翻波,撞将进去,径至水底之下,往前正走。
却说那怪败逃回来后,方才喘定,便听有人推波水响,忽起身观看,原来是八戒执了耙推水。
那怪举杖当面高呼道“你这妖怪,休害此间凡人,有本事便冲着我来!”
八戒使耙架住道“你误会了,我是来请你上岸道歉的!”
那妖道“道歉?你骗谁呢!。”
八戒道“我知你不是邪妖鬼怪,也未在此地有过伤生!
先前是我保护师父心急误会了,这便与你道歉见礼哩!”
那怪道“师父?你还有师父?”
八戒笑“你不知,俺师父逍遥子可是如同佛祖一般的人物,可以有幸拜入他的门墙才是俺老猪三生的幸事哩!”
那怪听闻这师父不是西去取经的,便只以为是八戒吹牛,于是道“既然如此,便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修我的小破桥,咱们两不想干便是!
我不上什么河面,也不用道什么歉儿,你这便去吧!”
八戒却不依道“这可不行儿,岸上那群百姓可都等着,你若不同我出去,可没人愿替我们摆渡过河了!
我知你曾是个善良,总不好看我难做吧!”
那怪想了想问道“上去后,你不打我?”
八戒哈哈一笑道“这便是你有所不知了!
论到陆战俺排不上名号,可倘看水战,这三界却少有敌手。
带你上岸,却还是你占着便宜哩!”
言罢,只见八戒舞耙一挥,便有惊涛骇浪汇聚。转瞬中便有田地变色,水昏石暗。
四周鱼儿仿若被定格一般战战兢兢不敢动弹,河底暗流也似畏惧这家伙的声威尽皆消弭。
那怪从未见过八百里流沙河内的三千弱水有此等模样,却不知想到什么事儿,忽然开口“要俺上去澄清误会不是不成,你只需答应俺一个请求,倘若功成往后要杀要剐便听尊便!”
八戒收了兵器,拍着胸脯道“说来我听,俺不是个小气人儿!”
这怪道“我在此修桥,可因为流沙河内的暗流湍急导致进度缓慢,前后耽搁去许多事情。
方才我见你有分波控浪的本事,便想求你助我压制乱流修好这桥儿。
事成之后,我的生死便交你处置!
事成之前,我绝不出去!”
八戒问道“也不知你作何感想,为甚对建桥有如此执着?
这个真比你性命还重要?”
那怪儿却没说话,只重重点了点头。
悟能吐了串泡泡道“好罢!若是我一人儿,这便可以应你。
可我们却也有自己的急事要赶,我得回去问问我师兄师父,待他们同意等待,我才好安心帮你做事。”
那怪急道“若他们不同意呢?”
八戒摆手道“不会,不会!我去也!”
言罢,这猪便纵身一跃出了水面。
见八戒一个儿跳出,悟空便迎上去问道“怎得?是没找到那河神,还是敌不过他?”
悟能摆手道“不是!都不是!他见我水性好,于是便求我帮他修桥哩!
若不帮忙,他便死也不肯出来。
如果帮忙,这桥儿建成之日,他便听凭咱们处置。”
悟空闻言,径来到玄奘身前,躬身道“师父,我知你去灵山取经心切,可……”
话才开口,三藏却摆手止他再说,转头对八戒道“悟能,你去吧!
这桥需修得结实牢靠,万不得心急偷工!”
八戒闻言大喜,又见逍遥子也对自己点头,便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不再出来。
桥上,朱小杰戏谑问道“三藏,怎得不着急了?
我记得你可是赶在鸡叫之前,便要唤我起来赶路的性子!
这桥虽已经修了大半,可这一小半儿没个十天八天也难完工。”
玄奘道“阿弥陀佛!只好愧对我佛如来了!
其后有什么因果怪罪,贫僧一力担了便是!”
悟空道“师父放心!佛祖慈悲,必不会怪你的!”
朱小杰笑了笑,心说“还好八戒身子大,刚刚挡住自己样貌。
倘若被沙和尚撞见,岂不是要穿帮了?”
而后一行自原路返回,又回那户村落,寻找到地方安歇落脚。
村人闻说一行中竟有人被河神请去帮忙建桥,热情便又甚十分,个个围堵着邀他三人还家,更是拿出了最好的粮食,采下来最优的青菜瓜果招待。
至于此前讲得那河神故事,却已不胫而走,传遍了村落中的家家户户。
从此,此地不敬玉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