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养心殿东暖阁中,当今盛隆帝正在与心腹大太监白百泰说起贾葛两家认亲之事。
“如此说,是葛家的老太太要认那贾家的小公子做孙子喽。”盛隆帝捧着茶杯说道。
“应该是的,说是葛家老太太认准了贾家的小公子是她小孙子的福星。”白公公躬身答道。
“这贾家的小子倒有些意思,不仅小小年纪过了院试,还习了一身的武艺,倒是难得。”
盛隆帝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踱至门前,抬头看了看天,西边天空一片橘色的云霞,温暖又瑰丽,让人不由得便思绪飞散开来。
自己已年过半百,在位已经30多年了,当年自己年少继位,朝局不稳,有王叔意图谋反,兄弟中也有不服者,前朝、后宫都波谲云诡,自己联合了先帝时的几位老臣,掌住了兵权,这才安稳过度过来,其中荣国公贾代善与宁国公贾代化都出力不少。m..cc
代善之父贾源与代化之父贾演是同胞的弟兄,当年随先帝开疆拓土,改朝换代,一举建立了如今的大虞朝。而后江山稳固,边疆安宁,先帝将一众从龙之臣封赏,贾演、贾源与另几位功高亲近之臣并称为四王八公,当真显赫一时。
他是父皇坐稳江山之后才出生的,上面有早年父皇未发迹之时就出生的,并且陪着父皇一路征战下来,战功显赫,封王封爵的兄长。且自己的母亲当年不过是小小的宝林,外家也不过是朝中的五品文官,从没想过有一天帝位会落到自己头上,因此,只是安安生生地做着个不起眼儿的皇子,不显山不漏水的,将来能得封个爵位,富贵一生也就是了。
没想到,大哥早年留下的旧伤发作,一病去了。二哥骄横跋扈,视人命如草芥,喝了些酒,与人发生争执,一怒将其一家乃至一村都给屠了,被御史弹劾,又一刀砍了御史,被父皇削了爵位,关押起来。三哥的腿早年逃亡时受伤,落下残疾,本就与皇位无缘。后来又有人举报二哥之所以会这样,是四哥和五哥合谋算计的,虽然证据不足,却也足够让父皇对他们不再信重,还连带着他们的外家也跟着落没了。
即便是这样,他也从没想过那把椅子,因为前面还有六哥和七哥呢,六哥的母亲是内阁大学士家的嫡女,当时已居贵妃之位,掌六宫之权;七哥的母亲是贤妃,外祖是西宁郡王,而他的母亲依然还是个不受宠的宝林,他也难得能见到父皇的面。
谁知,又发生了西宁郡王伙同武安侯逼宫谋反之事,幸得荣宁二公与北静郡王、南安郡王全力救驾,才平息下去。西宁郡王一党尽被诛杀,贤妃自缢宫中,七哥也横剑自刎。他以为皇位一定是温润如玉的六哥的了,不仅是他,所有人都以为六哥一定会继承皇位,父皇也册立了六哥为太子,自此前朝后宫都安定下来,很是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可是,一场天花疫症降临京中,天灾面前,即便是皇宫也难以幸免。
那时,凡宫中染病之人,无论贵贱一律挪出宫外隔离,他这个出现症状的皇子也在其中。那时的情形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即便他是皇子,也不过是在一处小院子中,身边只有一位太医和两个小太监服侍,门口有侍卫看守,一日三餐都从门上的一个小口递进。
太医很年轻,一看便知是太医院中不受重视的小医官,两个小太监年纪也很小,肯定也是不受待见才被派了这个要命的差事。
同样染病的太子六哥却被父皇特命留在宫中一处偏僻的宫院中隔离,除了照顾父皇的太医,其余医术好的太医都被调去照顾六哥了,他想如果他死了,父皇可能也不会怎样,只要六哥活着就好。
记得其中的一个小太监吓得直哭,没几天便也出现了症状,被带了出去,后来也再没有新的太监被派进来。剩下的那个小太监却很有些泼皮的劲儿,说他自己命贱,小时候死了几次都没死成,肯定是阎王爷看不上他,这回也肯定没事,还经常讲些趣事来逗他开心。
那个姓祝的太医虽然年轻,胆子却大,不断尝试各种方法给他医治。他脸上、身上冒出脓包的时候,宁可把他的手绑起来,也不让他抓挠,他痒得受不了,叫喊着要杀了他,他也不理,只是给他灌药,又让小太监帮他用扇子扇着,稍微止些痛痒。祝太医还熬了药和小太监一起吃,说一定要做好预防,不然他们两个病了,估计就没人再来了。
就这样,在这一处小院子中,他们三个本来身份各异的人仿佛都忘了各自的身份,只是要努力活下去的三个人罢了。
他觉得过了很久很久,有一天,他终于不再发烧了,脸上的脓包也干瘪结痂了,小太监依然小心地看护着他,防止他抓挠,怕他脸上留下疤痕,还说他们村里原来有个人得了天花,好了之后,满脸都是麻坑连媳妇都娶不上,说殿下这样好看,可不能变成麻子。说着还撸起袖子指着胳膊上的几个疤痕给他看,说就是这样的麻坑。
正在一旁碾药的祝太医听了就过来看,然后就笑着踢了踢小太监,说:“你小子哪是命贱,是命大,你这是小时候出过花了,怪不得这么日夜的服侍殿下都没事。”
“我得过天花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脸上也没有麻坑,就胳膊上有几个。”小太监不解地问。
“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反应也不一样,你这个从小跟狗抢食的家伙,估计连天花都不待见你,就赏了你几个痘就完了,你自己可能只当做寻常的风寒罢了。”祝太医乐呵呵地打趣他。
“真的,这么说我以后一辈子都不用怕天花了,那可太好了。”小太监一点也不在乎祝太医的打趣,反而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