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发现宝玉这几日有些不对劲儿,先是闷闷的,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书,众人只以为老爷又催他的功课,他不得已用功,也并不在意。
后来便连饭也不怎么吃,丫头催一声,才吃上一口,不催就不动,好像不知道饿似的,别人与他说话也不理。
再后来便整日昏昏沉沉的,即便醒了,也是两个眼珠儿直直的起来,嘴角流出口水也无察觉,给他个枕头,他便睡下;扶他起来,他便坐着;倒了茶来,他便吃茶,这几日更是发起热来。
袭人不觉慌了,又不敢贸然去回贾母,只得先打发人去回了王夫人。
王夫人听了,只以为宝玉是时气所感,吃两剂药发散发散也就好了,谁知过来一看,宝玉竟是一副丢了魂的样子,痴痴傻傻的,人跟他说话也像没听见一样,竟不似普通的症候,不觉也慌了。m..cc
忙叫过袭人询问究竟是因为什么成了这样,可袭人也一脸茫然的说不清楚,只道二爷几日前还好好的,不知怎么有一日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用功,再然后就慢慢成了这样。
“要你们有什么用?”王夫人不由怒道,“你们日夜照顾宝玉,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这差事是怎么当的?”
袭人连忙跪下,虽心里委屈也不敢争辩,其他丫头婆子见王夫人动怒,也忙都跟着跪下,垂着头不敢说话。
王夫人知道责骂这些人也无用,宝玉如今的样子在外院也不方便照看,便命人将宝玉挪到自己院中,又命人去请太医来诊治。
太医来过之后只说是忧思郁结所造成的昏倦不寐、心神俱损,开了几服药,又用针刺了几处穴,说是只要心结纾解开了,病自然就好了。
王夫人以为他是因为读书的事才如此郁结的,是以好好开解了一番,谁知竟一点用也没有,几服药吃完,宝玉一点起色也没有。
彼时贾府诸人也都知道宝玉病了,便都纷纷来看望,见宝玉昏睡在床上,无知无觉的,都担心不已,贾母更是急得将贾政数落了一顿,怪他逼着宝玉读书,把好好的孩子弄成了这样。
贾政很是无奈,可见了宝玉的样子,心中也是焦急,换了几个太医来看,说得都差不多,吃了药也不见效。
王夫人与贾母更是泪眼婆娑,不是烧香拜佛,就是要请道士招魂或要去庙里求符水,各种忙乱个不停,众姊妹也都是忧心不已,盼着宝玉早点好起来。
只有赵姨娘暗暗称愿,随时探听王夫人这边的情况,只盼着宝玉赶紧死了,贾珠又没有孩子,以后二房的产业都归了贾环才好。
却不知宝玉此时却只觉得自己分成了两个,一个在床上昏睡,另一个这几日却一直在黛玉身边徘徊,看着黛玉的一举一动。
陪着她晨妆,看着她吃饭,跟着她走路,晚上睡下了,便也缩在黛玉旁边,闻着黛玉身上的幽香入睡,只觉得心中欢喜无比,竟再也不想回去。
黛玉这几日也觉得惊疑不定,自己每每睡下后,便梦到宝玉躺在自己旁边,白日里也感觉宝玉好像就在身边,一直跟着自己。
也不知自己突然这样,是过于担心宝玉所致,还是别的什么,可这样的事是万不能与别人说的,也只能自己胡想乱猜,纠结不已,是以这几日来,也没有吃好睡好。
贾珠自然也知道了宝玉生病的事情,倒没有怎样担心,这神瑛侍者的历劫未完,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领盒饭呢。
不过看宝玉这个样子,倒是很有几分熟悉,原书中宝玉为了黛玉好像就这么病过一次,这一回指不定也是为了黛玉,只不过贾母等人不知道,倒是让贾政背了黑锅。
是以这日晚饭后便一人来到宝玉的房间,将屋里的丫头遣了出去,自己坐在床边,仔细看了看宝玉的面容。
这几日袭人等给他喂了些汤水,宝玉的脸颊瘦了些,其他的倒一切如常,贾珠伸出手运起灵气,贴在宝玉身上走了一圈,然后便趴在宝玉的耳边轻轻唤道:“宝玉,宝玉,你愿不愿意娶林妹妹啊?”
宝玉便如同听到了纶音一样,猛然睁开了眼睛,呆呆的看着前方道:“愿意,我愿意。”
贾珠笑道:“既然愿意,你还不好好的,不然怎么娶林妹妹呢?”
宝玉的眼珠这才活动了起来,慢慢的转向贾珠,呆愣了半晌,猛然坐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道:“哥,哥哥。”
“呵呵呵……”贾珠一阵轻笑,“现在,我再问一遍,你真的想娶林妹妹吗?”
宝玉的一张脸胀得通红,像个偷吃东西被抓包的小孩,支吾了半日,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怎么?不愿意?”贾珠问道。
“不是,不是。”宝玉忙摇头道:“我,我愿意,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贾珠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和林妹妹也是从小一处长大的,彼此知根知底,你喜欢她,她也不讨厌你,你想娶林妹妹就去和父亲说嘛。”
“我,我……”宝玉继续道。
“你什么呀?”贾珠有些不耐烦道,“要说什么就痛快点说嘛。”
谁想到贾珠这句话说完,宝玉竟然哭了起来,道:“我是怕父亲不会答应,林姑父也不会答应。”说着那眼泪就跟决了堤似的,流个没完。
宝玉呜呜咽咽的道:“我也仔细想过了,我好像真的什么也不是,文不成,武不就,伯娘说林姑父会给林妹妹也找个探花郎,我,我考不上探花,林姑父不会答应把林妹妹嫁给我的,林妹妹就会嫁给别人了。”
贾珠嘴角一阵抽抽,这都什么呀,还说林妹妹爱哭,这贾宝玉也没差到哪去呀,怎么说这家伙也是神瑛侍者转世,怎么变成了凡人竟这么窝囊呢?你老那神仙逼格呢?
见他满脸是泪,还兀自拿袖子去擦,只得回身到旁边塌子上找了块帕子丢给宝玉,道:“哭什么?大男人的,你这样子,我若是林姑父也不会答应的。”
宝玉听了这话,抓着帕子哭的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