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一身孝衣跪在灵前,心中并没有的太多的悲伤,棺材里的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是这个父亲却一年到头也看不见,只在过年祭祖的时候才会见上一面,话也说不上两句,更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
这个父亲某种程度上与那祖先的拜影一样,不过都是个名头,听说过他的事情,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今他死了,便会真的变成一个拜影、一个牌位,放在祠堂里,还是过年祭祖的时候才会看见,和以前也没什么两样。
看着嫂子尤氏在一旁哀哀的哭得伤心,难道她真的是在为棺材里的人伤心吗,想来也不过是为了她自己,哭她失去的将军夫人的地位,哭她遭遇到的突然变故,亦或是哭她遇人不淑,嫁到这样没有廉耻的人家。
惜春机械的烧着手里的纸钱,看着黄纸一张张化为了灰烬,只觉得心中一片荒凉。
哥哥他们做的那些事,又是因为什么而获罪的,这些她都知道,只是装着不知道罢了。
那些婆子们凑在一处小声嘀咕,一看见她便连忙避开的那种神情让她觉得十分厌恶,好像她也是那不堪的事情中的一个。
也是,谁让她是宁府的小姐呢,这一点即便她死了也是改变不了的。听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宁府的那点烂事,只怕所有的人都会以为她也是那样的人吧。
一点点黑色的颜料就能染黑白色的颜料,可是白颜料就算再多,也无法完全遮盖掉那点黑色,更何况他们就是一缸的黑色,而她只不过是米粒那么大的一点白色罢了,人家要把她也等同于黑色,她也无从辩白。
还好怡王爷求了情,自己不必跟着一起走了,这让她心里还好受些,她只想离这些人远远的,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不再见面才好。
云姐姐无父无母,虽然可怜,可是她的名声是干净的,自己呢,从前有父亲,可是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如今连这么个父亲也没有了,虽有亲哥哥、亲嫂子,只怕还不如没有的好。
烛火摇曳,灵堂中昏惨惨的,若还是往常,这一场丧事还不知要怎样操办铺排呢,如今除了一些本家的族人和几个亲近人家,前来吊唁的没有几个。
真如佛家所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汲汲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还不若本来就什么都没有的好。
贾母到底还是病倒了,本就年迈之人,连番的遭受这些惊吓打击,再也支持不住,只觉得头闷身酸,鼻塞声重,躺在床上发起热来,众人都急得不得了,忙请了太医来瞧,吃了些发散的药,出了些汗,才略好些,只是还要继续静养。
到了贾敬出殡这日,贾家也未敢怎样讲究,只老老实实按照一般小官人家的出殡规格,简简单单将棺木抬了出去。
贾母犹未大愈,只在家中休养,留下可卿在家侍奉,其余贾赦、贾政、陈夫人、王夫人等带着家中仆妇,一直将贾敬灵柩送到铁槛寺中,待一切都安顿妥当,晚上才回到家中。【1】
【6】
【6】
【小】
【说】
贾珍、尤氏、惜春、贾蓉则留在寺中继续守灵,家里那边则都托给荣府那边打理。
傅秋芳的灵柩本来停在正面堂中,因着贾敬的事,也早被人挪至跨院的一处堂中摆放,贾珍、贾蓉都在贾敬这边守着,丝毫没有想着还要去那边看一看,还是尤氏与惜春两个过去拜了拜,也不过这样罢了。
不管贾珍等再怎么舍不得离开,也还是到了要离开的这一日,荣府那边全力帮忙,派了好多个得力的奴仆陪同护送,一行十几辆大车,带着贾敬的灵柩,还有不得不带上的傅秋芳的灵柩,一起往通州码头去了。
前来送行的也只有如林家和薛家这样比较亲近的几户人家,贾母从自己的私房中拿了些银子和珠宝交给尤氏,让她好好收着,回到金陵那边留着傍身。
又另外给了贾珍一些银子,嘱咐他好好过日子,别再折腾别的事情了,待孝期过了,好好给蓉儿续上一房媳妇,生儿育女才是正经。
贾赦、贾政两房也都各有馈赠,薛蟠也自有一份仪程送给贾珍,贾赦又亲自手书一封交给贾珍,嘱托金陵那边的族老好好关照贾珍一房。
贾珍与尤氏含泪收了这些东西,带着众人给贾母等磕了头,这才洒泪而别。
京城中悄无声息的走了一群人,除了偶尔有人驻足看上一眼,其他人谁又会放在心上,朝廷中少了一家勋贵,可是谁家的日子还不是照样过着。
远在广州的贾琏夫妇也从朝廷的邸报和家信中知道了贾家的事情,开始是各种心急担忧,后来知道贾珍只是被削爵没收了家产,总算保住了性命,这才松了口气。
而自家那边并没有受到太大波及,不过是监管不力的罪责,如此,自己在这边便不会受到影响了,也就不用担心有人会趁机算计自己了,这才算真的放下心来。
到此时,贾琏才算是真正领略到官场中的险恶之处,自此后行事越发小心,丝毫不敢有什么把柄、疏漏落到别人手中。
又仔细叮嘱凤姐儿,今后也要收敛着些,别挣钱没够,小心阴沟里翻船,凤姐儿这回没再反驳,宁府一夕之间便土崩瓦解,这样的事情真的太可怕了,平日赫赫扬扬又怎样,一个不好就满盘皆输了,能保住命就已经算不错了。
凤姐儿可以想见尤氏当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将自己放到那个位置上,只怕死的心都有了,不仅地位没了,名声也都毁了,更别说还有脸出门了。
想着便又看向贾琏道:“你也别光说我,你自己也要记着,离那些女人远一点,那傅试若不是因为那个妾,如何会倒台那么快,还有珍大哥哥,若不那么好色,如何会栽这样的跟头。”
贾琏忙道:“你放心吧,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美人看着好,可一个不慎是真要命呀,我可还心疼我这条小命呢,有你和平儿两个,我已经知足了。”
“真的,你不用那样看我,这一回我是真知道色是刮骨钢刀了,以前珠大哥哥嘱咐,我还不觉什么,如今可是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