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却一直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人也没有精神,时常昏睡,醒来也时常发呆,也不爱与人说话,旁人与他说话时也像没听见一样。
王夫人原想让宝玉回他自己的院子,可看宝玉那样子,又不放心,只得把宝玉留在身边继续照看。
这日宝玉又是躺在那看着床帐的一角发呆,麝月见他醒了,忙去倒了茶捧到宝玉面前,笑道:“二爷渴不渴,睡了这半日,喝点茶吧。”
宝玉看了一眼那茶,摇摇头,声音沙哑道:“放着吧,我不渴,我病了这些时日,姊妹们可有来看我?怎么我醒着的时候,从没见姊妹们来看我。”
麝月这些日子时常听他梦中呼唤黛玉,心中也猜到几分宝玉的心思,可是却不敢说破。
只得笑着将茶放到一旁的几上,道:“二爷可真是病糊涂了,四姑娘不是来看过二爷吗,连老太太和大太太也过来看过,只是二爷那时正睡着不知道,其他几位姑娘都在自己的家中,哪里知道二爷生病的事,二爷也怪不得她们。”
宝玉点头道:“是啊,姊妹们都出嫁了,没嫁出去的也快了,就剩下我一个孤鬼,平日里亲亲热热说得那样好,到头来谁都不理我了。”
麝月知道别人来没来尚可,只一个黛玉最为要紧,忙劝哄道:“二爷这可是错怪姑娘们了,先不说姑娘们不知道二爷生病的事,再说家家都有事情,大姑娘那里就不说了,要打理整个王府。”
“二姑娘那里三个小少爷,整日忙得团团转,云姑娘正在备嫁,也是忙得很,林大姑娘那边刚生了个小少爷,林姑娘现在一心都在那边,也没有时间过来。”
宝玉心中一阵恍然,原来自己昏昏沉沉的时日里,英莲已经生了孩子,回想到英莲刚刚来到贾府的样子,只觉得那样花朵一样的女儿,转眼间竟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再过几年,未免又要乌发如银,红颜似槁了,想着想着便不觉伤心,连连叹息。
麝月却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听见英莲产子一事不喜反叹,只觉得纳闷的很,但这样的事情在宝玉身上时常都有,也就见怪不怪了。
待宝玉又养了几日,王夫人看他精神好了不少,这才让他又回到了外院。
宝玉这些日子心心念念都是黛玉,可口里提不得,自己又不敢往林家去,更不敢这时候派人去林家请安,左思右想之下,只得先让茗烟去林家那边打听一下。
谁知却听麝月说茗烟已经被王夫人撵了出去,还有另一个小厮也一并撵出去了,连李贵和李嬷嬷也都被敲打了一番,如今身边的小厮就只有锄药和墨雨了。
宝玉不由又是吃惊又是郁闷,茗烟可是自己身边最得用的人了,想来自己养伤时,母亲将自己身边之人又清理了一番,如此,以后再想私下里做些什么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如今可如何是好,也不知林妹妹知不知道那件事情,有没有生自己的气,哭得怎么样了,可当下也无他法,整个人更加郁闷起来。
麝月见他脸色不好,忙又道:“二爷别不高兴了,赶快把身子养好,不然大爷回来,看见二爷这个样子该着急了。”
“什么?是大哥哥要回来了吗?”宝玉坐起身子,一把抓住麝月的手道,“真的吗?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自然是太太说的。”麝月好笑道,“太太那日在屋里说的,二爷怎么不记得了?”
“啊?就在屋里说的?”宝玉惊讶道,“那我怎么没听见?”
“一准又是二爷在出神想心事,根本没留意太太说的什么,所以就没听见呗。”麝月笑道,“最近二爷总爱出神,人喊你都听不见。”
宝玉自己也笑起来,道:“还真是,这么好的消息我竟然错过了,太太说大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许是快了吧,那日太太说老爷收到了珠大爷的信,他们已经到广州那里了,正在休整,加上送信进京的时日,想是这会子都休整的差不多了,估摸很快就能回来。”麝月笑道。
“太好了。”宝玉拍手道,“哥哥回来是再好不过了。”
只要哥哥回来,就能帮自己在姑父和父亲面前说话,那样……许是自己与林妹妹的事还有希望,没想到哥哥回来的这样快,真是太及时了。
这样一想,宝玉只觉得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笑着对麝月道:“一直也没出去,咱们园子里的桂花开了吗?”
麝月点头道:“都开了,一簇簇的开得正热闹呢,二爷想看吗?我让人折些来给二爷看。”
宝玉摇头道:“这么好的花,哪有我先赏的理,你带两个人,去折一些来,插在两个瓶子里,给老太太进一瓶,再给太太进一瓶,哦,大太太那也进一瓶,三瓶吧,快去快去。”
麝月忙答应着就往外走,虽然不知道宝玉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但只要这位爷不像之前那样半死不活的,就谢天谢地了。
打发走了麝月,宝玉便一个人看着窗棂发呆。
也不知过来多久,只见秋纹从外面进来笑道:“今儿可是赶了个巧宗,二爷这一发孝心,连我也跟着沾光了。”
“我送花去老太太那的时候,老太太正和大太太说话,见了二爷送的花,老太太可高兴了,连着夸二爷孝顺,听说给两位太太也送了,大太太也一个劲儿的夸赞二爷。”
“谁知就那么巧,林姑娘也打发人送了桂花过来,老太太就越发高兴了,连着说这两个玉儿最是孝顺,连一枝花也想着她,便拿上等封儿赏那林家的嬷嬷,连带着我也得了一个。”说着将手中的一个红色荷包扬了扬。
宝玉听了激动道:“老太太还说什么了,有没有说林妹妹什么时候来?”
秋纹笑道:“老太太让那林家嬷嬷等着,说想起有几样好看的府纱,让给林姑娘拿回去糊窗子最是好看,这会子已经让大太太去库房里找了。”
“老太太又说好一阵子没瞧见林姑娘了,怪想的,如今林大姑娘那边的满月也热闹完了,让林姑娘过来多住些日子,想来,林姑娘很快就能来了。”
宝玉听了越发耐不得,想了一想,便伸手拿了两条手帕子装在一个锦盒里,对秋纹道:“你去瞧着点那林家嬷嬷,待她出来就把这个给她,让她一并给林姑娘送去。”
秋纹纳闷道:“有那上好的帕子不送,做什么送这半新不旧的?”
宝玉道:“你不用管,只管送去就是。”
秋纹听了,只得拿了锦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