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也在屋中叹气，叹了一声又一声，鸳鸯忙过来轻轻给贾母揉着肩膀，劝道：“老太太宽心，这也不是什么火急火燎的事儿，又不是明儿就得让四姑娘上轿。”

    “再说珍大爷并不敢私自做主就定下了，还得看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不松口，珍大爷也不敢怎样。”

    贾母冷笑道：“有什么不敢的，这也不过是说得委婉些，他是长兄为父，给亲妹妹定亲是天经地义，我这个老祖宗是隔了一层的，哪里能管得那么宽。”

    鸳鸯忙又道：“老太太这是心疼四姑娘，想把姑娘们都放在身边疼着，四姑娘能得老太太这份心，是她的福气，老太太不急，珠大爷就快回来了，等珠大爷回来，这事儿肯定就能圆满的解决。”

    贾母听了不由笑了，瞥了鸳鸯一眼道：“就你会说话，你珠大爷又不是月老儿，还能连红线也会牵的？”

    鸳鸯笑道：“在奴婢心里，珠大爷无所不能的。”

    贾母看了鸳鸯半晌，点点头叹道：“你也是个可怜见的，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改变心意，罢了，我也不逼着你，就这么过一日算一日吧。”

    惜春正伏在案上安静的抄经，案角处小陶泥香炉里一线檀香袅袅的升起轻烟。

    这些经文抄得多了，几乎都快背下来了，并不需要怎么对照经书，便能流畅的写下来了，虽不解其中的奥义，但每日抄写的时候却觉得格外安心静气。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入画焦急的声音：“姑娘，姑娘！”

    惜春停笔转过脸来，两条好看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白净的小脸上都是不悦的神情。

    入画却顾不得看自家姑娘的脸色，紧走几步凑在惜春跟前俯身道：“姑娘，金陵那边来人了，带了信给老太太，说是珍大爷要接姑娘回去相看，要给姑娘定亲了。”

    啪嗒一声，惜春手中的毛笔落在纸上，黑沉沉的墨迹像一张大网铺展开来，入画忙伸手将毛笔捡起搁在一边的青瓷笔洗里，又三下两下将染了墨的纸张团了，丢在一边的篓子里。

    见惜春呆愣愣的坐着，忙推了两下惜春的手臂，道：“姑娘，姑娘。”

    惜春似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的问道：“这是真的吗？”

    “怎么不真。”入画道，“是我哥哥打听的消息，特托了宋妈告诉我的，这次来的不仅仅是送信的人，还有两个婆子，可见是预备接姑娘回去的，姑娘要赶紧拿个主意才是啊。”

    惜春这才回过神来，半晌才道：“我一个姑娘家能拿什么主意，听见了也只能当做没听见，怎样也由不得我啊。”

    “姑娘去求求老太太吧。”入画道，“老太太不是说让两位太太给姑娘找人家吗，姑娘嫁在京里总比回去好啊，和姑娘一起长大的姊妹都在京里，大家互相总有个照应，回了金陵，姑娘靠哪一个呢？”

    惜春却垂下眼眸，低低的声音道：“你先下去吧，我累了，想歇一歇。”

    入画不敢再说，只得满脸担忧的转身退下，出得门来，吩咐小丫头好好看着，莫让人打扰了姑娘休息，又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外走去，她要去找那两个金陵来的婆子再打听清楚些，这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这样的大丫头将来一准儿会陪着姑娘出门子的，她一心盼着姑娘能嫁在京里，这样她也能够与哥哥彼此照应着。

    当年东府出事的时候，她求了又求，哭了又哭，后来还是珠大奶奶帮着说情，这才将哥哥从那边弄到这边，不然哥哥还不定被发卖到哪里。如今她只有哥哥这唯一的亲人了，可不想再与哥哥分开。

    她从小服侍姑娘，姑娘与东府那边并不亲近，听了一些风言风语之后，更是少与那边往来，东府出事以后，姑娘更是提都不提那边，好像从不认识一样。

    姑娘虽看着和气，其实性子拗得很，回了金陵也不会与珍大爷他们亲近，再说，珍大爷那边如今哪还有往日的光景，能给姑娘找什么好的人家，若回去了，哪还有如今这样舒心的日子。

    是以，入画对惜春的亲事比谁都要在意，听到点只言片语就赶紧仔细打听探寻，希望惜春能提早谋划谋划。【1】

    【6】

    【6】

    【小】

    【说】

    房间里，惜春依旧坐在那，两行清泪缓缓顺着脸颊滑下，惜春也不去擦拭，只任由泪水一滴滴顺着腮边滴落。

    自己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的亲哥哥还是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而自己一个女儿家能做什么呢，除了死，似乎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惜春病了，连着几日不曾过来给贾母请安，惊动了众人都过来看视，请了太医来瞧，也不过说些体虚静养之类的太平话，开了温补的方子来吃。

    贾母等也都暗暗猜测惜春的病是因着贾珍之事而起，奈何都与惜春隔了一层，肺腑之言无从说起。

    且女儿家如何能因忧思亲事而病，这样的话是万万是说不得的，便只能吩咐丫头们好生服侍，又嘱惜春好好养着等语，余者也只能叹气而已。

    可卿也随众人一起探视惜春，见她苍白着一张小脸，几日不见，下巴都尖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心中实在放心不下，便待服侍过贾母王夫人晚膳后，又特备了点心，往惜春处而来。

    将丫头留在外面候着，自己则提着小食盒进房，只见惜春闭目躺在床上，床帐半垂，将惜春掩在阴影里，入画坐在床边的绣墩上，也在呆呆出神，直到可卿走得近了，才猛然发现，立刻站起身来。

    可卿忙摆手示意她噤声，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轻声道：“你先下去吧，我与你们姑娘说说话。”

    惜春本没有睡，听到声音便睁开眼睛，见是可卿，便撑起身子对入画点点头，入画看了看可卿，轻轻福了福，转身退下，却是在心底里升起无限的希望，希望珠大奶奶能够帮到她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