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李林犹豫了片刻,终究将宝剑收回,道:“对不住先生,李林失态了!”
但他随即苦笑:“竹先生确实未曾想过取李林性命,因为活着的李林要比一个死掉的李林价值大的多。”
“你有一身带兵打战的本领,将来注定青史留名,死了岂不是太可惜?”温折竹道。
“青史留名?”
李林摇了摇头,苦笑:“可我终究是输了。”
“你并非输给旁人,你是输给了别人的猜忌与不信任!”温折竹一言点出要害。
李林虽然政治头脑简单,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再听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从一开始,他就陷入了算计,更准确地说,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输了。
如果夏国朝堂对他百分百的信任,不派贺连来监督他,张州会被他经营的铁板一块,哪还有那么多的破事?
如果贺连不想着夺走他手里的军权,而是相信他,愿意给他时间去调查这件事,这场变故也不可能发生。
可是,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
李林叹了口气,看向温折竹,道:“王将军现在何处?该现身了吧?”
温折竹道:“你之前推测的不错,王将军就在那伙儿士兵当中。”
听到这话,李林突然激动起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一定在里面!”
“我研究过这位王将军的战绩,他的每一场战我都研究过。我发现了一个共性,就是他每一次作战都是以少胜多,都是快如闪电的突袭战。”
他自信满满道:“他想以最小的伤亡夺取张州,那么这个计划一定是他亲自执行,换谁都不行!”
话音刚落,从房外传来“啪啪啪”的掌声,以及一声毫不掩饰的赞叹。
“那句老话说的果然不错,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对手!”
只见,一身夏人士卒装扮的王诚走了进来。
李林是头一次见到王诚本人,也是头一次离得这么近。
年轻!
英武!
睿智!
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很多词汇,但最后全都化为深深的怨愤。
他看着站在面前的王诚,毫不畏惧道:“拓跋勇不是死在我的人手里,是你动的手,我说的可对?”
“不错!”王诚点头。
自从他跟着拓跋勇进了张州城,他一路都在暗自提防,直到见到李林手下的两队士卒跑掉,他立刻意识到前方巷子里必然有陷进,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杀了拓跋勇,嫁祸到李林头上。
杀拓跋勇嫁祸李林,这本来就是事先制定好的计划。
“刚才在城上,我从未想过要杀贺连大人,但是我的剑完全失控,刺死了贺连大人,也是你暗中搞的鬼吧?”李林再次质问。
王诚道:“不错!”
在城楼上,他用念力控制了李林手中的剑,才有李林杀掉贺连的一幕。
杀掉贺连嫁祸李林这事倒不在制定的计划之内,是他自己临时想到的。
既然要逼李林归降,一个拓跋勇可能不足以让李林死心,若是再加上一个贺连,李林将彻底没有回头路。
见王诚当面承认这些,李林气的发抖:“我没想到,堂堂破虏将军,举世罕见的绝世猛将竟也会用阴谋诡计!真是为我等沙场之人不齿!”
被人当面贬低,王诚毫不在意道:“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我在用计,李将军又何尝不是在用计?只不过我家先生棋高一着而已!”
李林神色尴尬,因为王诚说的不错,他李林自己也在用计。
他事先早已看穿拓跋勇来这儿是有问题的,于是他将温折竹领到这里,而将王诚引入布下早已准备好的陷阱。
本来计划是完美的,但他高估了自己手下的能力,也低估了王诚的实力。
“先生?!”
忽然,他转头看向温折竹,道:“是先生定的计策?”
“不是老夫!”
温折竹赶紧矢口否认,道:“老夫只是提出一个大概的思路,真正出谋划策的还是王将军的那位刘先生。”
“刘先生?”
李林皱着眉头,他默默在心里掰扯,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刘先生是哪号人物。
他叹道:“不想王将军手底下竟有如此人物。”
“放心吧!你们很快就会见面的!”王诚道。
“很快见面?”
李林忽然冷笑:“这么说,王将军已经将李林视作囊中之物了?”
“怎么?事到如今,李将军除了归降,还有他法?”王诚道。
李林冷笑:“如果王将军不现身,我确实输定了。如今王将军现身了,我就没有输!”
王诚神色一滞,李林这话是什么意思?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手指着香烟袅袅的薰笼,笑道:“你是想说我已经中了软骨散的毒吧?”
“你怎么知道烟里有毒?”李林一惊。
王诚笑道:“不才,对医理、药理还算是精通。”
说着,他掌心多出一枚龙眼大小的药丸,随手丢给了坐在身后的温折竹,道:“这是百草丹,可解你体内的毒。”
“百草丹?”
李林又是一惊,对于这味号称能解天下百毒的解毒丹,他如何没有听说过。
再看向王诚时,他目光变的极其复杂,道:“没想到王将军竟真的精通医药。”
“我输了!”
他低下头,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除了投降认输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拓跋勇、贺连,等于全都死在他的手上,这事很快就会传出去,夏国是绝无可能再要他,唯一的结果就是——杀!
王诚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温先生说得对,你不是输给我,你是输给了猜忌与不信任。”
“李林并非输不起之人,连夏王六子都差点死在将军手中,区区李林又算得了什么?”李林故作洒脱道。
王诚道:“你心里不用有什么芥蒂,你本就是周人,张州十几年前也是大周领土,如今只不过重新回到大周而已。”
这话总算让李林心里好受了些,因为王诚说的句句属实。
事实上,在夏国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他已经是一军之将,但他过的一点都不如意,毕竟对于夏人而言,他终究是个外人。
所以他处处小心,事事谨慎,哪怕贺连对他再不堪,他只能忍着。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幻想过回到大周,但那个地方伤他太深了,而且他的妻儿全都在夏国,再加上他也舍不得如今的位置,所以他咬牙苦苦支撑。
如今能够重回大周,压抑在心底许久的复杂情绪终于得到释放。
他抑制不住,两眼通红,泪水在眼眶里不住打转。
王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欢迎回家!”
这话不说还好,李林听后更忍不住了,泪水“哗哗”涌出。
许久,他擦干眼泪,道:“将军有所不知,李林虽在这里也有妻儿,但是李林的结发妻子、爹娘兄弟都还在大周。十三年过去了,李林虽暗中安排人去打听他们的下落,但至今没有丝毫音讯。”
王诚是头一次听到这些,先前温折竹跟他讲了李林的一些事,但并未提及李林的家庭情况,以至于他误以为李林在大周没有家人了。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儿,郑重说道:“李将军请放心,将军重归大周,此事我必会禀明大王,细数将军之功,相信大王一定会重重封赏将军,日后李将军也会有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打探家人的下落。”
李林暗暗松了口气,他其实要的就是这个承诺。
作为一名降将,如果连荣华富贵甚至身家性命都保不住,那为何要降?
“有件事要禀明将军。”
李林忽然开口:“将军要小心南离,我能这么快推测出将军到了夏国境内,就是南离那边传来的消息。”
关于南离县有内奸这事王诚是知道的,而且一直都在调查,但直到现在仍旧没查出内奸是哪个。
如今听李林提起这事,他立刻问道:“知道是何人提供的消息吗?”
李林道:“消息是经由城外巡逻的骑士送来的,当时已经临近深夜,送消息的人将书信绑在箭上,射完一箭就走了,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影。”
“呵!隐藏的还挺深!”
王诚冷笑,突然,他想起一人,看向李林道:“李将军可听说过李俊此人?”
李林闻言,脸色渐渐古怪起来。
他可是知道王诚冒充高山国人突袭柳州,就是报复李俊为由头的,难道夏国真有李俊这号人物?
“这名字在夏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张州就有不下三人,那三个应该不是将军要找的人。”
李俊想了想,又道:“李林倒是知道夏国有几位有不小名气的李俊,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将军要找的人?”
“都是哪几人?”王诚问道。
李俊当下将那几人身份一一说出。
王诚将这几人都记在心里,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查出此人。
李俊区区一个外人,竟对他在南离布置的军事防御那么清楚,他的一举一动几乎都逃不过此人的眼睛。
此人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后背,不把这根刺取出来,他做什么都不得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