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重甲骑兵绕开西军两翼,携毁天灭地之势,冲入西军中军。
到了这一阶段,便是青州军熟悉的节奏了。
重甲骑兵冲阵,分割战场。
步卒变幻为鱼鳞阵,收割残局。
杨惟忠被一群亲卫团团护住,做着最后的努力,高声大吼:“不要乱,结阵迎敌!”
然而,除开周围数百士兵还能勉强保持镇定之外,余者皆神色惊恐,如无头苍蝇般乱窜。
他将宝压在左右两翼,导致中军前军薄弱,此时恶果显现。
面对一千五百重甲骑兵,薄弱的中军根本无法起到有效阻拦,青州铁骑如入无人之境,东奔西突,肆意迂回穿插,分割战场。
万余人的中军,顷刻间便四分五裂。
再度斩下一名西军的首级,黄凯仰天大笑一声,随后目光死死盯住被团团围住的杨惟忠,以及他身后的大纛!
斩将,夺旗!
乃是军人最高的荣誉。
杨喜只是抢到了项羽的一条腿,便从一介大头兵,受封赤泉侯。
要知道,大汉开国六年,仅封了二十九位侯爵,可想而知,这是何等荣耀和功绩!
黄凯心里清楚,上一次斩杀张万仙,只给了一个都头,那是因为碍于他的身份。
毕竟是武卫军降将,不可能刚刚收归麾下便委以重任。
此次若是能擒住杨惟忠,县长绝对会重赏。
念及此处,黄凯只觉热血沸腾,举起手中钢刀,高呼道:“儿郎们,随俺斩将夺旗!”
“杀!!!”
身后骑兵仰天大吼。
眼见青州铁骑狂奔而来,亲卫面色大骇,赶忙劝道:“都统快走,俺等为你殿后,挡住骑兵!”
“走不了!”
杨惟忠苦笑着摇摇头。
七八百步卒,如何能挡住一千五百如狼似虎的重骑。
哐一声抽出佩刀,杨惟忠正色道:“我杨惟忠起于微末,承蒙先帝不弃,屡屡委以重任,高官厚禄,深受皇恩,岂有溃逃之理。便是死,也要战死沙场,为国尽忠。”
看着西军儿郎一个个惨死在青州军刀下,他仰天长叹一声:“若非梁方平畏战先逃,带走一军将士与骑兵,此战怎会大败。只可惜,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轰!
转眼间,重甲骑兵已至,裹挟碾碎一切的威势,冲入军阵之中。
黄凯一马当先,手中钢刀高高扬起,劈开在一名亲卫的脖子上。
哪怕有顿项护住脖颈,可战马奔腾的威势太盛,钢刀斩碎顿项,硕大的人头高高飞起。
“反贼受死!”
杨惟忠大怒,架马迎上前。
见他不跑,反而主动迎上前,黄凯顿时大喜过望:“来得好!”
当!
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在耳边炸响,两把钢刀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杨惟忠到底是老了,已过知天命之年的他,哪里是黄凯这般龙精虎猛年纪之人的对手。
交手不过三合,便被黄凯一刀抽中后背,跌落马下。
“哈哈,绑了!”
黄凯大笑着吩咐道。
纯步卒打有骑兵的军队,胜则小胜,败则大败。
这是骑兵特性造成的,高机动性所带来的追击能力,让步卒全身而退成为奢望。
张俊原本统御的两翼,压着西军营打,结果转头一看,前军中军沦陷,连杨惟忠都被生擒。
大骇之下,他立刻下令前排士兵断后,带着剩余的八千左翼军撤离战场。
然而,刘锜怎么轻易放他离去。
此次大战,他憋了一肚子火,眼下终于有机会发泄了,立刻率领三千轻骑追击。
……
残阳如血。
让原本就惨烈的战场,蒙上了一层血色。
韩桢在老九等人的拥簇下,端坐在木箱上,两名随军医师正在为他卸甲疗伤。
这一战,比他预想的要艰难许多。
不过考虑到对方乃是西军主力,且统帅将领也都是杨惟忠、韩世忠、吴玠、张俊等名将,这让韩桢觉得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除开岳飞之外,南宋中兴四将几乎被他一网打尽。
算算时间,这会儿的岳飞才刚刚二十一岁,还没遇到人生中的伯乐与贵人,宗泽。
如今,正在汤阴老家为父亲守孝。
此外还有一点,那就是火器囤积不足,若是再多三万火器,根本不需他亲自下场,便能平推西军主力。
史文辉率领数百随军书记,在战场中忙碌,清点伤亡,统计战功。
一名医师手持剪刀,小心翼翼地将箭矢剪断。
随着黑光铠卸下,韩桢半边身子,都已被鲜血染红。
一番检查后,年老的医师不由松了口气,轻笑道:“县长吉人自有天相,箭矢虽入肉,却并未伤及内腑肋骨,只是皮外伤,将养一阵子便能痊愈。”
“呼!”
闻言,老九等一众亲卫长舒一口气。
老医师叮嘱道:“县长且忍着些,切莫乱动,老拙要开始取箭了。”
“嗯,大夫只管动手。”
韩桢点点头,面色淡然。
老医师取出一柄小弯刀,在火上撩了撩后,沿着中箭的部位,划了一个十字伤口。
殷红的鲜血,顿时流淌而出。
箭矢上都有倒钩,不能硬拔,否则会带出一团核桃大小的血肉。
只能将伤口尽量切开,让箭矢松动,如此才能取出。
老医师的手法娴熟,盏茶的功夫便成功取出箭头。
全程韩桢都一言不发,紧绷着脸忍耐。
哒哒哒!
战马疾驰声传来。
刘锜翻身下马,拉开顿项,露出一张稍显稚嫩的脸颊。
快步来到韩桢身前,刘锜面色苦闷,情绪低落道:“县长恕罪,末将未能留下张俊,让其带着残部逃往禹城。”
先前就憋了一肚子火,结果还没留下张俊,以他那心高气傲的性子,如何能开心的起来。
见状,韩桢不由摇头失笑,安慰道:“莫要气馁,杨惟忠乃是赵宋名将,威震西北,此番在两翼布置铁桶阵,专门为了应对你的骑兵营,这才导致前军中军薄弱。”
“换个角度想,能被一代名将如此忌惮,你该自豪才是!”
在他看来,刘锜虽是天生将种,但到底年轻气盛,还需几年沉淀历练。
听到韩桢的安慰,刘锜顿时双眼一亮,一拍大腿道:“着哇,是这个理!”
韩桢收敛笑意,下令道:“带上黄凯,将西军大营拿下!”
“得令!”
刘锜高声应道,一扫先前的沮丧,又恢复了往日的激情。
如今西军大营中,只有一两千西军镇守,余者皆是战俘。
此时,两名医师已包扎好了伤口,正想帮韩桢穿衣着甲,却被一旁的老九抢先一步。
眼见史文辉又来,韩桢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史文辉如实答道:“青州军阵亡一千四百余人,伤者三千二百余。西军营阵亡两千七百余,伤者五千。”
闻言,韩桢一阵默然。
这一千四百余将士,大半都死在神臂弩之下,就连他的亲卫,都损失惨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骑兵营无甚伤亡,否则韩桢真该心疼了。
而西军营则没有办法,杨惟忠在两翼投入了大量兵力和军械,若非刘锜率领三千轻骑一直游弋在侧,给予压力,使张俊忌惮,只怕西军营早就崩溃了。
沉默了片刻,韩桢缓缓开口道:“收敛尸骨,待战事结束,再荣归故里,落叶归根。伤者全力医治。”
史文辉郑重地点了点头:“县长宽心,一应抚恤与战功都登记在册,定会发放到战死将士的家人手中。”
韩桢又问:“战果如何?”
说起这个,史文辉一扫阴霾,语气振奋道:“此番大捷,阵斩万余,俘虏六万余。缴获军械不计其数,其中仅是神臂弩,完好无损的便有两千余柄,另有一些损坏并不严重,修缮一番还可继续使用,估摸着能有三千之数!”
三千,加上军中的两千,已经突破五千,足以装备五个弩手营。
而且,那六万余战俘中,其中一半都是西军,甚至不乏陷阵营这样的精锐。
只需整编收心,便又是一支强军!
韩桢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吩咐道:“写一份捷报,命斥候营连夜送回淄、青二州!”
“下官这就去。”
史文辉说罢,喜滋滋的转头离去。
重新穿上黑光铠后,韩桢在聂东、魏大等人的簇拥下,迈步来到一众西军战俘的面前。
杨惟忠打量着韩桢,问道:“伱便是韩桢?”
“正是!”
韩桢点点头,吩咐道:“来人,替杨将军松绑,好生招待。另外让军中医师,为他们疗伤。”
不管怎么说,杨惟忠镇守西北三十余载,劳苦功高,该有的礼遇不能少。
手下立刻迈步上前,解开杨惟忠身上的绳索。
杨惟忠揉动着手腕,面色疑虑的看着他。
见状,韩桢轻笑道:“你我虽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生死相搏,但杨将军镇守边军多年,阻挡西夏人入中原劫掠,韩某心中敬佩的紧。”
闻言,韩世忠等人看向他的目光柔和了一些。
杨惟忠皱眉道:“汝乃当世豪杰,为何不从军报国,反而行造反忤逆之事?”
韩桢语气淡然道:“当惯了猛虎,做不来狗而已!”
此话一出,一众战俘顿时怒目而视。
但却敢怒不敢言,实在是先前韩桢凭着一杆铁槊,将他们彻底打服了,心中没有丝毫底气。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你说你行,那就战上一场。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没文人那么多弯弯道道。
“呵!”
韩桢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韩桢!”
杨惟忠出声叫住他。
韩桢顿住脚步,转头问道:“杨将军还有何事?”
杨惟忠面色凝重道:“你欲待何为?”
闻言,不止是韩世忠等人,就连聂东、魏大一众青州军将领,都齐齐看向他。
“从今日起,这山东,改姓韩了!”
丢下这句话,韩桢大步离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