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老九这厮当了爹,韩桢体谅他,让他多陪陪妻儿。
二则是亲卫禁军招摇过市,实在麻烦。
带上几名带御器械,足以保证安全,适合白龙鱼服出行。
事实上,在战阵之上,带御器械反而发挥不出全部实力,因为军阵讲究配合,以点连线,以线成面,共进退,同生死,结成战阵后,士兵们便会组成一台精密的杀人机器。
但市井混战,则是带御器械的强项。
每一个带御器械,都是千万里挑一的英才,单论个人武艺与战力,几乎是武人的天花板。
这话可毫不夸张,整个齐国百姓上亿,然带御器械却只有十人。
这还是韩桢扩招后的人数,赵宋时期更少,只有寥寥六人。
由此可见,想成为带御器械有多难。
混战之中,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都不稀奇。
“香饮子,又香又甜的饮子。”
正逛着,路过一间饮子店时,笙奴被叫卖声吸引,脆生生的问道:“爹爹,你渴不渴?”
饮子店在此时极为风靡,尤其是东京城,街市上几乎每隔五十步,便能看到卖香饮子的小摊。
夏日卖冰饮,秋冬卖热饮。
且种类繁多,在一众同行的内卷下,每年都会推陈出新。
比如今年,因西京道收复,水草丰沛的河套地区归入大齐版图,大批牛羊得以被贩卖到京城,羊奶牛奶开始普及。
于是,有饮子店的掌柜,便研究出了新法,将各色干果切碎放在牛奶里煮,加入蜂蜜与沙糖,瞬间风靡京师,颇受妇人与孩童的喜爱。
见小丫头跟自己顽心眼,韩桢打趣道:“爹爹不渴。”
笙奴撒娇道:“爹爹,你说你渴嘛!”
“好好好,爹爹渴了。”
小丫头一撒娇,韩桢立马妥协了。
抱着两个小丫头来到摊位前,韩桢吩咐道:“来两杯干果奶饮子。”
摊主是个老妪,脸上沟壑纵横,布满了生活的沧桑。
见有生意上门,用苍老的声音应道:“大官人稍待。”
说着,老妪开始煮饮子。
六名带御器械立刻分散开,阻挡人流,将韩桢护在其中。
一名带御器械目光警惕的在四周扫动,当落在那老妪身上时,起初并不在意,可是看了两眼后,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他迅速打了个手势,旋即不动声色地来到韩桢身边。
这个位置极其暧昧,并未逾越,却又给予老妪极强的压迫感。
一旦动手,他能在瞬间将陛下护在身后。
此人名唤欧阳登,政和三年参加武举。
凭着一双铁拳,一路过关斩将,打遍天下英雄,一举夺魁。
先是被授禁军虞侯,第二年又在禁军之中脱颖而出,经过层层选拔,成为带御器械。
单论武力,欧阳登并非是十人中最强的,但出身市井,接触过三教九流,所以洞察力格外敏锐,且对民间的一些鬼蜮伎俩,也略知一二。
欧阳登压低声音,提醒道:“陛……相公小心,此人不对劲。”
这番话虽小声,可依旧被老妪听到,握着木勺的手微微一顿。
与此同时,剩余五名带御器械已经逼近。
六人默契十足,配合无间,欧阳登与另外两人形成犄角之势护住韩桢,剩余三人则封住老妪的退路。
“哦?”
韩桢面色波澜不惊,轻笑道:“何以见得?”
欧阳登一双目光死死盯着老妪,口中解释道:“回禀相公,此人虽神态、外貌都伪装的与老妪无异,但气息却绵长浑厚,这不符常理。须知女子体弱,天生比不上男人,有此气息者,定然是内家高手,且末将断定,此人的年纪绝不会超过三十岁。”
“伱是说易容术?”
韩桢顿时来了兴趣。
“是。”
欧阳登点点头。
“可是看不出易容的痕迹啊。”
韩桢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老妪,但愣是没看出丝毫端倪。
不管是浑浊的眼睛,苍老的皮肤与神态,都与寻常老人无异。
“末将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欧阳登对自己的判断极其自信,直接用脑袋来打赌。
那老妪丝毫不见慌乱,依旧自顾自地用木勺搅动锅中牛奶,随后忙里抽闲的取出各色干果碎,加入牛奶之中,彷佛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有趣。”
韩桢微微一笑,看着老妪道:“朕本以为,你们会早些来见朕,不曾想竟拖到了现在。”
“民妇本该早些进京觐见陛下,奈何要准备大礼,耽搁了一些时日,还请陛下恕罪。”
老妪缓缓抬起头,声音软绵,对比她那苍老的面容,违和感拉满。
韩桢收敛笑意:“朕平生最恶装神弄鬼之人。”
老妪面露歉意:“些许鬼蜮伎俩,在陛下面前献丑了,此等妆容卸下着实不易,还请陛下担待则个。”
韩桢说道:“那就等你何时以本来面目示人,再来见朕罢。”
“民妇遵旨。”
老妪恭敬地应道。
说话间的功夫,老妪已经煮好了奶,加入蜂蜜与沙糖后,将两杯递过去。
“陛下请放心,这饮子无毒。”
见韩桢不接,老妪说着拿起木勺,舀了些锅中剩下的饮子,一饮而尽。
“拿下。”
趁着她喝饮子之时,韩桢口中吐出两个字。
话音刚落,三名带御器械迅如奔雷,气势惊人,从三个不同方向直扑老妪。
轰!
伴随着一阵闷响,一团浓郁的烟雾顿时弥漫开来。
韩桢赶忙后退,他倒是不担心,但怀里毕竟抱着两个女儿。
烟雾来得快,散的也快。
待烟雾散去,老妪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空摊子。
“咳咳。”
韩桢咳了两声,发现刚才的烟雾味道,有些类似火药燃烧时的气味。
笙奴被吓了一跳,倒是小荷月,胆子奇大,竟然开心的手舞足蹈,咯咯直笑。
“末将办事不利,还请陛下恕罪。”
三名带御器械搜寻一番,并未找到老妪的身影后,面色羞愧的躬身请罪。
韩桢大度的说道:“起来罢,不碍事。”
一旁的欧阳登开口道:“此等技法,末将倒是听说过。”
“说说看。”
韩桢饶有兴趣地说道。
“此术唤作鸡鸣狗盗,源自秦汉时期的戏法师,前唐时期西域来往中原频繁,因此又吸纳了西域的幻法,融合了戏法、幻术以及佛道两家的手段,乃是真正的鬼蜮之术。施展之时,往往会提前布局,同时将旁人的心思,也算计在内。”
欧阳登顿了顿,自信道:“若末将猜的不错,这饮子摊方圆十步之内,必有机关或暗道布置。”
其余带御器械闻言,当即就要搜查,韩桢却摆摆手:“不必查了,终究是鬼蜮手段,上不得台面。”
经欧阳登这番解释,韩桢大致明白了。
说白了,对方的手段类似后世的魔术师,不了解内情的人,只觉神乎其技,可一旦被拆穿了,便一文不值。
就在这时,笙奴怯生生地说道:“爹爹,香饮子。”
韩桢温声安慰道:“这家的香饮子不好喝,爹爹带你去樊楼喝。”
“爹爹真好。”
笙奴开心之余,在爹爹脸上香了一口。
一旁的小荷月见了,也不甘示弱。
……
街道斜对面的茶肆雅间,两名女人站在窗边,静静看着下方的韩桢等人。
其中一人,正是方才的老妪,另一人则是一名容貌俏丽的小妇人。
小妇人轻哼一声:“这齐国皇帝端的是霸道。”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天子就是这般,喜怒无常。”
老妪说着,面露痛苦之色。
见状,小妇人关心道:“佛母受伤了?”
老妪摆摆手:“不碍事,手臂折了,休养一阵子便好了。”
“带御器械竟这般强悍?”
小妇人满脸不可思议。
佛母的身手,她最是清楚不过了,快如鬼魅。
结果,竟还是吃了个闷亏。
老妪苦笑一声:“带御器械乃武人巅峰,我教上任佛子一身横练武艺已是出神入化,最终还是死于带御器械之手。似方七佛那等高手,在带御器械手中走不过三合。”
小妇人不明白,但她作为当事人,却明白带御器械的武力是何等恐怖。
方才三名带御器械直扑而来,那股子压迫感,令人窒息。
她的身法已是极快了,可还是慢了一步,被一名带御器械一拳擦中右臂,劲道立刻透入骨肉之中。
两人说话间,下方的欧阳登似是察觉到了甚么,猛然转过头,朝着茶肆方向看来。
好在两人反应快,迅速闪身到一旁。
没有发现端倪,欧阳登这才回过头,继续护卫韩桢前行。
“带御器械果然恐怖。”
小妇人咽了口唾沫,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佛母叮嘱道:“京师不比南方,乃是卧虎藏龙之地,往后行事要万分谨慎。”
“弟子晓得了。”
小妇人郑重地点点头。
……
走在街道上,刘昌低声问道:“陛下,方才那老妪是摩尼教反贼?”
韩桢打趣道:“看上人家了?”
刘昌已经习惯了,苦笑道:“陛下,奴婢虽去了势,可眼睛却没瞎。”
韩桢叮嘱道:“最近几日留意些,她还会再联系朕的。”
“奴婢省的。”
刘昌赶忙应道。
说实话,老妪口中的大礼,韩桢还是挺期待的。
毕竟,对方的投名状诚意满满,大礼自然不会轻。
只不过,他性格就是如此,强势霸道,任何事情都喜欢自己掌握主动。
逛了一阵,一行人来到樊楼。
得知陛下来了,陆甜当即扭着水蛇腰,一路来到主楼三楼的雅间。
“奴见过陛下。”
推门走进房间,陆甜恭敬地施了一礼。
她正值似狼似虎的年纪,且有段时日没与韩桢温存了,只是奈何两位帝姬在,还有刘昌与带御器械这般碍眼的人。
否则的话,这会儿陆甜该扑进韩桢怀里亲昵了。
韩桢轻笑道:“朕带女儿过来喝杯香饮子,稍后便走。”
闻言,陆甜目光有些幽怨。
见状,韩桢安抚道:“晚些再来与你商谈政务。”
得了他的保证,陆甜兴高采烈的离去了。
一段时间没来,韩桢也有些想念陆甜的水蛇腰了。
两个小家伙逛了一圈本就有些累了,此刻喝了热乎乎的牛奶香饮子,开始有些犯困。
韩桢没有多待,一手提溜着一个,回宫去了。
……
三日后。
今日朝廷休沐,韩桢难得清闲一日,陪了一阵妻儿后,在宫中遛虎。
这蠢虎似是发情了,整日躁动不安,四处撒尿。
前阵子出来放风时,韩桢一个没留意,被这蠢虎溜进寝殿里撒了泡尿。
气的赵富金要拿鞭子抽它。
韩桢琢磨着,是不是该弄头母虎来,给蠢虎配个对。
毕竟跟着自己这般久了,总不能自己妻妾成群,蠢虎却得憋着。
溜达了一圈,就见刘昌匆匆走来,小声禀报道:“陛下,宣德门外值差的禁军收到一封信。”
接过信件,韩桢展开查看。
待看完之后,韩桢轻笑道:“看在这份大礼的份上,朕就去见一见她罢。”
对方准备的大礼,着实让他心动了。
信中所言,大礼乃是摩尼教、景教、沃教等邪教,在南方各地骨干教众的详细名单。
若能得到这份名单,韩桢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一举将南方邪教扫荡一空,一劳永逸。
不过,对方留了一手,没有立即交予他,显然是想谈条件。
刘昌担心道:“陛下只身前去,是否太过凶险?”
“将带御器械全部唤来,随朕出宫。传朕旨意,命罗九率一营禁军,围住大相国寺。”
韩桢自然不会拖大,对方伎俩虽上不了台面,可却颇为诡异,不得不防。
在这东京城中,有十名带御器械贴身护卫,又有玄甲军在外策应,可保万无一失。
若还能出意外,那韩桢这个皇帝算是白当了。
不多时,韩桢乘坐龙辇,在欧阳登等人的护卫下,直奔大相国寺而去。
今日,乃是大相国寺开放之日。
每到开放之日,大相国寺便成了京师最繁华之所,游人香客数以万计,摩肩擦踵,好不热闹。
自打被韩桢整顿过后,大相国寺的僧侣彻底老实。
如今,印子钱停了,僧田与诸多产业也没了,只有香火钱与摊位费两项收益。
可即便如此,每月收益依旧不菲。
要知道,大相国寺乃是京师首屈一指的商业中心,每月能为国库创造数十万贯的税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