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爷子拄着的拐顿在地上，恨铁不成钢。

    “你听我的，和那个夏家的断了关系，以后不要往来。”

    贺景初没有答应，“我的事爷爷您就别操心了。”

    “我不操心，等着你把小冉作没吗？”

    “我告诉你，你要再和那个夏家的纠缠不清，迟早有一天小冉会和你提离婚！”

    贺景初也被激起了脾气，“我倒是想，可我还欠她一条命，难不成要我做个忘恩负义的人？”

    他之所以护着夏以宁这么多年，不是因为情情爱爱，是因为夏以宁救过他。

    他还欠夏以宁一条命！

    当初的事贺老爷子也知道一点。

    贺景初十几岁的时候落过一次水。

    那时候他刚知道贺景初在贺家的遭遇，先入为主的以为是贺宏那群人在糟蹋他，发了好大火。

    后面没查出任何证据，贺景初又说只是他自己掉下去的，这才不了了之。

    那时候救贺景初的，就是夏以宁。

    之后贺景初报恩夏以宁，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一定程度上也有他默许的意味在。

    碍着这份情，让贺景初和夏以宁划清界限，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就算是这样，贺老爷子还是不曾让步，“那又怎么样，你这些年帮她做了那么多事，也该还清了。”

    “难不成你打算把这辈子都赔给她，一辈子不结婚，就算结了婚也以她为先？”

    贺景初没有说话。

    在娶季冉之前，他的确有过这样的打算。

    溺水的那一刻他甚至有想过，不如就这样，把一辈子过了就算了。

    他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母亲不要他，父亲正和新欢恩爱，还有一个他要叫哥的孩子。

    他活在这世上，好像什么都没有用。

    直到闭眼前，他看见了那一抹白。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心情。

    窒息挤压在他肺里，意识也已经摇摇欲坠。

    只差一刻，他就可以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

    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本就可有可无。

    也许等他的尸体泡的发白浮起来，吸引那些人片刻的注意。

    然后不过几天，下了葬办了葬礼，他不会再存在任何人的记忆里。

    他本就孑然一身，死亡才是他的归宿。

    可就是那一刻，有一个人为他奋不顾身。

    之后的事他其实已经记不清，再醒来时看到的就是浑身湿透的夏以宁。

    那天他就发誓，他这条命，以后就是以宁的。

    他曾经真想过，就算把这辈子给以宁，那又怎么样。

    除了以宁，不会再有人注意到池塘边的他。

    除了以宁，也没有人愿意豁出一切去救他。

    可是他偏偏遇到了季冉。

    最初认识的时候，他厌恶极了阴魂不散的季冉。

    她不堪，脸皮厚，不择手段，爱死缠烂打，每一项都踩在了他讨厌的点上。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不是爷爷和以宁，就算是季向南跪在他前面他也不会看季冉一眼。

    那段时间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季冉能离他远一点。

    可是当愿望真的实现的那一天，他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他开始频繁的想起季冉围在他身边的日子。

    偶尔忙疯的时候，耳边会突然响起她的声音。

    叫他要注意休息，叫他去喝她新学的汤。

    接碗的手伸出去的时候他没有觉得任何不对。

    直到扑了个空，才反应过来不过是自己的幻听。

    他以为那只是习惯的后遗症。

    季冉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他养成了习惯一时改不过来也是正常。

    可当他看着夏以宁注意力只放在贺景彦身上、完全没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他的时候，却会突然想起那个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季冉。

    他终于明白，那不只是习惯。

    只是那时候已经晚了。

    她不再整天围着他转，也不再让他尝试她新学的汤。

    她的视线，已经从他身上移开了。

    他知道都是他的问题，这些天他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挽回。

    老宅的事他已经亏欠季冉，若是再不能和以宁断了关系，那他和季冉迟早会完。

    可是他也真不能就这么不管以宁……

    贺景初紧抿着唇，暴露的青筋彰显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贺老爷子还在说：“好，你报恩没错，那你有没有想过小冉？”

    “她又没受夏家的恩惠，为什么要受你的牵连，对那个夏家的百般忍让？”

    “这样说来，你是不是又欠了小冉，这你该怎么补偿？”

    贺景初回答不上来。

    贺老爷子一看他这副模样就来气。

    也是他的错，当初没能早点发现贺景初的处境，让他和夏家那个有接触的机会，这才导致的今天的局面。

    小冉和夏家那个，一个是妻子一个是救命恩人。

    要是不讲理狼心狗肺的也就算了，可惜那就是个木头脑袋，死守着愧疚做不出选择，负了小冉又在夏家那个面前搭不上好。

    劝放弃贺景初做不到不劝放弃又不可能，贺老爷子也没了办法，气的丢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就上了楼了，徒留贺景初一个人挣扎。

    风渐渐大了，吹的人没了温度，只剩一阵一阵的冷。

    贺景初站在原地，半天没动一下。

    爷爷说的都对，如果不和以宁划清关系，以季冉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分开。

    可是爷爷不知道，他们已经要分开了。

    季冉说要签离婚协议的时候，一部分是因为他说的那番伤人的话，还有一部分，恐怕就是因为看见他对以宁的态度。

    他对以宁，不能说有多好，但特殊一定是有的。

    而女孩子在乎害怕的，就是这个特殊。

    一次两次就算了，只要他没还完救命之恩一天，季冉就要看着他对以宁好一天。

    甚至有一天要在她和以宁之间选择，季冉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会选她，还是会选择以宁。

    季冉想的或许是，将来真到这一天，与其眼睁睁的看着他选以宁，不如当断则断，免得半辈子都在惶惶中浪费。

    所以离婚，也是她心灰意冷后的选择吧。

    有一瞬间贺景初脑子里闪过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

    如果当初，救他的人是季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