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跌跌撞撞向河边奔去。
“快来人呀,快来人,孩子们掉进去了!”
“能回去烧水的都回去烧水,这么冷的天气,孩子们冻坏了。”
“熬姜汤,快去!”
白柳一路上不敢多想,却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糖豆没说要去河边玩,会不会有人看错了,糖豆根本没有去河边呢?
对,一定是有人看错了,糖豆不会去河边……
她的糖豆还那么小,小到每年冬天都会感冒生病。
今年是例外。
她有个隐秘的想法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从认识福宝以来,尤其糖豆与福宝玩在一起后,糖豆至今没有生病。
之前的每一年冬天,甚至一到秋天,小崽子就开始频繁感冒。
福宝的运气好,身体也好……白柳抱着怀疑的态度,意外发现与福宝的关系越近,糖豆的“运气”也跟着好起来。
她想不通是不是偶然,也想不通是不是她的臆想,只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必须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是啊,糖豆今天说要和福宝一起玩,福宝难道也掉进河里了吗?
白柳忽略所有人的议论,直冲冲地跑到了河边。
向阳大队后面有一片山,其中最高的山叫奶奶山,奶奶山上还有一座奶奶庙——山下的河,便理所当然被称为奶奶河。
此时河边已经围着很多人,河边的人将救上来的孩子们快速带走。
“真特么冷,这帮孩子也不知道咋能掉下去……”栓子人高马大,嘴上抱怨,但毫不犹豫跳进冰窟窿里一个个捞孩子。
白柳看了一眼河边,没有糖豆,难道——
“快搭把手,有孩子沉下去了!”
这一刻,她忘记寒冷也忘记一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糖豆。
“这是周向南家的俩孩子吧,快救上来……后面还有一个?”
白柳眼睛一亮,马上意识到糖豆肯定在福宝附近。
她刚刚要迈出一只脚,有一个人的速度比他更快,周向南竟然捞起来一串孩子。
糖豆也在!
小崽子已经冻得瑟瑟发抖,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白柳顾不上糖豆一身湿,也顾不上任何人,她上前紧紧抱住糖豆,然后抓起旁边人递过来的棉被向家里跑。
“妈妈~”糖豆眯着眼,意识不清地呢喃。
“在,妈妈在,”她的声音带着沙哑与坚定,“有点冷是吧,像不像去年你和爸爸去地窖呀?”
“糖豆,回答妈妈像不像和爸爸下地窖。”
糖豆已经意识模糊,甚至昏昏欲睡,被妈妈吵着问问题很不高兴。
但依然好脾气地说:“我忘记了,妈妈,可以等会儿问我吗,糖豆好想睡觉呀。”
白柳将糖豆的小脑袋靠在她的胸前,几乎一低头就能看到糖豆的脸。
听着糖豆越发微弱的呼吸声,她深知万万不能让糖豆睡着。
心一狠,提高声音:“不能睡觉呀,你睡着了就没人和妈妈说话了,那妈妈要难过了。”
如果糖豆发生任何意外,她该怎么办?
“妈妈需要你,糖豆不爱妈妈了吗?”
糖豆真的好困,又冷又困,但她听到妈妈的问话乖乖地睁开眼:“糖豆爱妈妈哇,糖豆和妈妈说话。”
白柳看着家的位置越来越近,糖豆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她的脑子乱得像是浆糊。
但她不能乱!
“糖豆想不想吃火锅呀,还记得我们和你爸爸在家里吃香喷喷的火锅吗?”
“糖豆,记得,火锅好热~”
“马上要过年了,能吃到好多好吃的,开心不开心?”
“开心,妈妈,过年,炮仗,钱大蛋,有炮仗,炸冰……”
白柳隐隐听到有人说起今天孩子们落水的起因,但她现在根本顾不上多想和报复。
她,只要糖豆好好的。
母女俩一问一答,在她紧绷的双腿几乎已经麻木时,终于到了家门前。
她以最快速度将糖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一边不忘继续和糖豆说话。
晚一步得知消息的黄凤来风风火火跑来,又是烧火又是吆喝儿子儿媳们都烧火烧水。
冬日里孩子们乱跑,白家的孩子们也去河边玩。
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要去山脚下捡柴,年纪小一点的三虎和四虎也掉进了冰窟窿里。
白柳不知疲倦地揉着糖豆的四肢,直到小胳膊小腿有温度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妈妈,想睡觉~”糖豆好累好累。
“先喝姜汤!”黄凤来将一碗姜汤塞进白柳手里。
糖豆喝不下去,白柳用勺子也喂不进去。
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一口一口喂进去。
喝完混着退烧药的姜汤,白柳终于同意糖豆睡觉。
她凝视糖豆的小脸蛋,维持同一姿势迟迟未动。
“柳儿,”黄凤来心疼她,忍不住劝道,“糖豆大了,身体比以前好,喂了退烧药应该没事。”
白柳当然希望没事,但她害怕。
“妈,我就是看着糖豆。”
只有看着孩子,她才能放心。
此时她无比懊恼自己没有和糖豆一起出去,更气自己让糖豆出去玩。
这么冷的天气,她怎么能放心?
黄凤来也是当妈的,知道她担心孩子,但她也担心自己孩子。
“你去喝口水,缓一缓,妈帮你看着糖豆。”
白柳摇头:“我不想喝水。”
也不想动,她只想紧紧握住糖豆的手,确定她的女儿生命依旧鲜活。
黄凤来劝不动,也不再劝,坐在炕沿,说起今天孩子们落水的事情经过。
“……糖豆和三虎他们在河边玩,钱家那个大小子非要让这群孩子给他拉爬犁,孩子们贪玩但不傻……那畜牲心坏,领着年纪大的小子们,拿炮吓唬小孩子们,将几个小的逼到河中间。”
东北冬天冷,河早已经结冰,一般情况下不会踩出冰窟窿。
钱大蛋为了树立“大哥”权威,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二踢脚,竟然炸出一个冰窟窿。
然后,推小孩们下去。
白柳的拳头越握越紧,整个身体都止不住颤抖。
畜牲,她恨不得立即去杀了钱大蛋和他的同伙。
不,她不能,她要先照顾糖豆。
如果,糖豆有任何意外,她哪怕拼着不活了的信念,也要将钱大蛋弄死。
她镇定片刻,忽然微微弯腰。
在糖豆稚嫩的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香香的小崽子,答应妈妈,一定要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