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平缓来至门前。
两名警员站在门外负责看守,池砚舟示意他们开门。
进入房间得见杨顺坐在沙发上警戒,浴室内有水声溅落响起。
看池砚舟进来杨顺急忙起身,口中喊道:“队长。”
池砚舟顺手将衣服放在一旁,对杨顺说道:“他要一顶帽子我在股内没有寻到,你抓紧时间去外面买一个。”
帽子特务股内自然有,乔装打扮的必备品。
但特务股警员便衣出行喜戴帽子,此刻股内反倒不剩,池砚舟恰好可以利用这个借口支走杨顺。
面对命令杨顺没有丝毫怀疑,立马说道:“是。”
等杨顺打开房门离去,房间内便只剩下池砚舟、庞元魁,两名警员在门外。
借助流水声杀人,后从房间内离开,这是池砚舟设想好的计划。
将上衣脱掉,鞋子同样放在一旁,他要避免自己身上被水打湿。
甚至用浴室外的毛巾将头发包起来,池砚舟抽出随身匕首轻轻转动门把手,庞元魁在内是没有资格锁门的。
今日本就暴露便无需在乎凶器是谁的,随着门把手的轻轻转动,池砚舟瞬间将门拉开举起匕首直刺向前。
因是特务股内休息房间所带的浴室,面积并不大。
故而开门一瞬间就可直面庞元魁。
庞元魁因水流声过大未曾听得门外动静,但门被拉开的一瞬间凉气吹来,他还是做出反应。
回身见匕首直奔自己咽喉,庞元魁经验丰富反应极快,抬起胳膊硬生生挡住致命一击。
池砚舟没想到对方居然有如此身手。
想要悄无声息杀人只怕困难,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死也要解决大隐患。
匕首被胳膊上的肌肉、骨头阻碍难有寸进,池砚舟瞬间抽出匕首,再攻庞元魁面庞。
可他以为的呼喊声却没有出现,庞元魁闭口不言。
甚至池砚舟现在才看到,庞元魁用来阻挡攻击的右手,已经少了三根指头。
警察署的审讯,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但电光火石之间容不得池砚舟多想,匕首去势凶猛。
庞元魁在躲避之余低声说道:“我没有叛变。”
匕首擦着庞元魁的头皮掠过,险之又险。
可对方压低声音的话语让池砚舟手中动作一顿,庞元魁快速说道:“如果我是叛徒现在一定会叫喊,我没有选择呼喊,你能否听我说两句。”
池砚舟也知在自己偷袭都未能第一时间解决对方后,他其实就已经失了先机。
见池砚舟不再动手,庞元魁很是不解说道:“绥化县委负责人不可能认为我会叛变,怎么会有锄奸任务?
你是潜伏在警察厅内的组织同志,得知今日特高课住田晴斗要见我,应当还听闻了我所掌握的情报,所以打算先斩后奏?”
庞元魁嘶哑的声音做出推断。
池砚舟却说道:“你从绥化被送来冰城,就已经由我通知组织。”
“原来少算了你。”庞元魁无奈说道。
他知道绥化县委方面不会认为他叛变,甚至他被移交冰城警察厅县委都难知晓,等他完成自己的计划之后,不会给县委带来任何损失。
但却没有算到警察厅特务股内,潜伏有组织同志。
“你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我没有叛变,也没有告诉敌人任何有关组织的秘密,这一身伤势应该可以为我证明。”庞元魁现在没有穿衣服,一览无余。
伤势触目惊心。
不止三根手指被硬生生剪断,脚趾同样少了两个。
这种情况下都要求洗漱,可见是别有用心。
“那你是?”
“我不想死在警察署的汉奸手里,他们不配。
所以我想要见到日本人的高层,利用他们想要探听情报的机会,给对方致命一击。
若是能成功,也算是拉了一个垫背的,若是不能成功,无非还是一死。”
“可你这样做会给组织带来很大的误会。”池砚舟现在相信庞元魁的话,不然他只需要大喊一声就能解决问题。
“我承认我给组织带来麻烦,但我当日设想的是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不过你也明白情报工作就是如此。”庞元魁反而很坦然。
他不是鲁莽行事。
而是他深知绥化县委负责人对他的信任,肯定不会考虑他叛变的情况,因此他只需要暗中被送来冰城,见到日本人高层发动致命一击,在事情没有任何影响之前,就能完成自己的计划。
但在进入特务股后就被池砚舟获悉,庞元魁承认自己没有料到。
组织安排锄奸计划他也能理解,毕竟他手握绥化县委重要情报,至于眼前的池砚舟,敢于在危急时刻做出应对,在庞元魁看来勇气可嘉能力不俗。
但庞元魁能作为县委负责人之一能力可想而知,他所经历的凶险时刻远远多过池砚舟,综合能力更是在池砚舟之上。
胳膊上的血液顺着水流汇入下水地漏,池砚舟收起匕首说道:“你要包扎一下。”
“没事。”庞元魁觉得一会穿上衣服看不出来,甚至浴室内有血迹也正常,毕竟他浑身上下都是伤。
庞元魁随手拿起之前包扎的纱布,将伤口止血。
池砚舟退出浴室说道:“我没有办法通知组织营救你。”
“我明白,不要因为营救造成更大的损失。”
“那你……”
“我来冰城本就抱有必死决心,之后在住田晴斗这里是最后一搏的机会。”
“但机会可能会很渺茫。”
“是吗?”
“方才特高课来人名叫幡田海斗,身手非常好,此前还容易冲动或许能有机会,但在冰城学院培训之后整个人气息内敛,想要当着他的面杀住田晴斗,难如登天。”
池砚舟承认庞元魁能力很强,但幡田海斗可能要更胜一筹。
初见面第一时间是唯一的机会,若是后续再想找机会,只怕住田晴斗就会警觉。
原以为听到这些庞元魁会很失落,但对方依然非常平静说道:“既然如此,看来计划要有所改变。”
“什么意思?”
“我来暗杀住田晴斗,你来替对方挡下所谓致命一击,同时将我杀死。”
“你是?”
“既然杀不掉住田晴斗,与其白白死掉倒不如为组织同志多做些什么。”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元硕如此。
柳滦如此。
刑大如此。
庞元魁亦是如此。
不等池砚舟再言语,庞元魁就将浴室的门关上说道:“将自己的衣服穿好。”
从容!
庞元魁的从容亦如其他同志,他不愿死在警察署汉奸之手,于是制定计划。
哪怕计划中间出现纰漏,很有可能造成组织不必要的损失,庞元魁也能接受现状,而不是去懊恼和悔恨。
对方给池砚舟的感觉截然不同。
默默将衣服穿好,打扮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坐在沙发上。
今日得到的是好消息,组织同志没有叛变。
但池砚舟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偷袭居然失败。
看似今日偷袭失败实则正确,如果成功反而是让他自己无法继续在警察厅潜伏,更要让庞元魁背负汉奸之名死不瞑目。
但这不是你偷袭失败的借口。
若是庞元魁真的是叛徒呢?
那你就是失败的很彻底的一次行动,造成的损失你承担不起。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池砚舟一直明白这个道理,可真的当自己输了一线时,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因为你没有输的机会。
今天是阴差阳错,再来一次谁知道结果如何?
此刻池砚舟深刻意识到,自己每日早晨的锻炼强度不够,他必须做出改变。
幡田海斗现在入职特高课,池砚舟有很多学习的机会,必须要加强能力的提升,日后再遇到今日的局面,起码不会让一切都失去掌控。
此前动手的对象能力都不太突出,让池砚舟有些对自己产生了一种自信,当日配合赵玉堂杀两名宪兵都手起刀落,原以为身手已经不俗。
可面对庞元魁池砚舟才意识到,还差得远。
至于庞元魁同志,池砚舟心中佩服,更赞叹对方的从容和坦然。
死亡就在眼前,却毫无畏惧。
酷刑如此折磨身心,竟然没有丝毫动摇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