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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82章 一个人,斩一座城
    城隍庙中,宋辞晚没有立刻回答吴城隍的问话。

    她手持星河斩,将这柄长刀又缓缓归入了自己背后的刀鞘中。

    而后才道:“平澜城的幻冥城,目前没有了。”

    一个人,斩一座城!

    还是一座诡城!

    吴城隍呼吸凝滞,胸腔中的神灵心核却突突突直往上跳,简直要在瞬间冲出他的天灵盖。

    他惊喜至极,然而在这极致的惊喜当中,忽地又生出一种莫名的惶恐。

    惶恐什么?

    只恐眼前一切皆是虚假,皆是臆想,又或者,只怕这天上掉下来的惊喜当中是不是又还包含着什么毒药……

    这世间,过分的好事,总会令人莫名不安。

    吴城隍虽是英灵成神,亦仍旧保留人性,亦会不安。

    【神念,归灵级正神之震惊、喜悦、惶恐,五斤六两,可抵卖。】

    老头儿的情绪终于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疯狂外泄起来。一团团神念好似瀑布,哗啦啦地向着宋辞晚身侧的天地秤冲去。

    【神念,归灵级正神之惊喜、震骇、忧虑,七斤三两,可抵卖。】

    【神念,归灵级正神之忧愁、惶恐、茫然,四斤五两,可抵卖。】

    【神念……】

    ……

    宋辞晚注意到了天地秤的解说,尤其注意到了“归灵级”三字。

    归灵级正神,相当于修仙者中的返虚天仙,作为一座郡城的城隍,吴城隍果然算得上是极为厉害的那种了。

    老头儿提供这许多神念出来,也不枉宋辞晚方才那一刀之威。

    宋辞晚不会告诉吴城隍的是,方才那一刀,虽然看似是轻松写意,但其实在出刀的过程中,她也受到了很大的阻碍。

    同时,一把刀,斩破一座城,她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

    五十万年寿元!

    这天下间,试问除她以外,还有谁能付得出这样的代价?

    即便是宋辞晚,原本寿元高达四百五十万年以上——

    乍看去,四百五十万减去五十万,她还有四百万年寿命余额,这“区区”五十万年,对她好像也不会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但实际上,宋辞晚此刻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空虚与痛苦在自己的整个身躯、神魂、气脉间肆虐。

    所以,这五十万年又不仅仅只是五十万年而已。

    它甚至在某一刻令宋辞晚感受到了体魄衰败的痛苦。

    是宋辞晚瞬间运转大衍化生术,又催动自己生死阴阳境界的炼体术,这才渐渐控制住了这种痛苦。

    她也做到了,不将自己的痛苦与方才的瞬间虚弱展现在吴城隍面前。

    当然,宋辞晚斩灭幻冥城,也不是只付出代价,没得到好处。

    她得到的好处同样不少。

    幻冥城破灭的那一瞬间,有数不清的无形之气亦在同时穿破某个节点,冲向了宋辞晚。

    那些汹涌的气,最后又全部被早已等候在旁的天地秤滴溜溜打着转儿,一股脑地收走了。

    【诡气,世间之贪嗔痴妄、爱恨情仇、混乱交织之诡气,一万二千斤,可抵卖。】

    一万二千斤!

    这个恐怖的数字,甚至可以说是又给宋辞晚打开了一扇新世界大门。

    诡气之重,原来可以重到如此程度!

    当时,天地秤在宋辞晚身旁直往下坠。不是天地秤接不住这样沉重的诡气,而是宋辞晚本身修为还是有所欠缺。

    时至今日,她依然发挥不出天地秤的全部威力!

    除了诡气,天地秤接连收到的还有:【冥气,世间之晦暗、低沉、阴郁、污秽……阳世之反面集合之气,五千八百斤,可抵卖。】

    【死气,死寂之城汇聚之气,八千二百斤,可抵卖。】

    【怨气,无数年亿万生灵积郁之气,四千八百斤,可抵卖。】

    ……

    每一种气,都重到超出宋辞晚从前所见。

    而实际上,这些还不是幻冥城中真正积蓄的全部。

    幻冥城存在不知多少年,真正积蓄的气何等庞大,又怎么可能只是几千几万斤便能称量?

    幻冥城中,大部分的气还是被宋辞晚的破妄一刀尽数斩灭了。

    天地秤最后收走的,仅仅只是逸散的零头而已。

    破妄刀法比起宋辞晚的其它绝技,相对来说动静最小,刀出时也极难看到什么恐怖夸张的光影效果,但这门刀法的神奇之处却半点也不比宋辞晚的任何一门绝技差。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破妄刀法还要更强。

    宋辞晚站在原地,与吴玄楚又相对静默了片刻。

    破妄刀法还有一个更神奇的地方在于,宋辞晚一刀既出,斩去的又似乎不仅仅是世间其它生灵的妄念,也还有她自己的妄念。

    因而此刻的她,虽然做出了惊世之壮举,但她的内心却居然十分平静。

    她默默调息了片刻,又说:“吴城隍,幻冥城此时虽已消失,但只要人心不平,终有一日,这诡城又还会再次出现。”

    吴城隍顿时“啊”了声,听到宋辞晚这样说,他先前的震骇与惶恐却反倒散了些。

    方才一直飘飘荡荡,激动到无法落地的神灵心核也终于又悄然落回了他的心间,他有种重新找回世间正常规律的踏实感。

    吴玄楚长长呼出口气,又忙说:“倒也不奇怪,原该如此。”

    顿了顿,又道:“不过,那也应当是许久以后的事情了。或许数百年,又或许数千年,真是极好。至少眼下数百年间,平澜城都不会再有诡城入侵之危,鲁世兄真是千秋之功!”

    宋辞晚淡淡道:“可是九州境内,至少还有八十座幻冥城。”

    是的,幻冥城并不是平澜城特产。

    早前宋辞晚便知晓,九州八十一座郡城,每一座郡城的反面都有一座幻冥城的存在。

    每逢年关,又或是七月半,幻冥城都会散逸百诡,造成诡异游街的恐怖场景。

    当然,九州是神话世界,这种百鬼夜行之事,也总有修士会去应对。从前许多年,幻冥城之灾都是可控的,郡城百姓只要好好在自家呆着,也总能熬过这种灾害。

    只是如今情势不同了,对待幻冥城该有不同的应对方式。

    吴城隍揪着胡子,不知道该怎么接宋辞晚的话。

    他既不能说,请宋辞晚去九州所有郡城都走上一趟,将所有的幻冥城都全部灭掉——

    这跟绑架有什么区别?

    有些事情,人家就算能做到,也不代表你可以毫无节制地要求人家去做。

    别看眼前少年斩灭此间幻冥城似乎很轻松,但谁知道人家是不是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吴城隍是个老人精,总觉得有些事情看起来太轻易就会有些“假”。

    但同时,吴城隍也不能说——

    其余的八十座郡城与鲁世兄毫无关系,鲁世兄实在不必在意……之类的话。

    这种话他也同样说不出口。

    因而吴城隍只能使劲揪自己胡子,半晌竟是说不出话来。

    宋辞晚也不在意他能不能说些什么,顿了顿,又道:“吴城隍可曾听闻昆仑三仙开天路之说?”

    吴城隍一双眼皮子顿时一跳。

    现如今,昆仑三仙是一个莫名禁忌的话题。

    不论是谁在什么场景下提起,都总要多几分小心翼翼。毕竟,梅仙与尘仙,可是被宋昭这位第一天骄杀过的人!

    吴玄楚小心道:“原本不知,后来听闻宋天骄传世之言,才略有闻见。”

    宋辞晚道:“方才我斩灭幻冥城的瞬间,似乎还感知到了,在无穷遥远的世外,与幻冥城相交接的某个未知节点中,有虫族嘶鸣。幻冥城一灭,某一个虫族应当也遭受到了重创。”

    吴玄楚疑惑接话:“虫族?”

    宋辞晚道:“前段时间,那位死时,九州虫灾忽然爆发。吴城隍,我此来原本便是为了此事。”

    不等吴城隍问,她又接连道:“所谓虫族,又被称作古神虫族。”

    吴城隍一怔。

    孰不知,吐出方才那一句话时,宋辞晚也怔了下。

    宋辞晚直言了“古神虫族”四字,在完整吐出这四个字之前,她其实是早就做好了又要遭遇天劫的心理准备了。

    只不过如今的“天劫”可能不被宋辞晚放在眼里了,她同时也做好了不论天劫如何,自己都要强行抵抗住,并将该说的话继续说完全的准备。

    可谁料,如今的结果却是,宋辞晚轻轻松松吐露了那四个字,而预想中的所谓天劫,却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天劫没有任何反应,城隍庙中的一切都清爽安静,一如寻常。

    唯有吴城隍,默默咀嚼这四字,隐隐约约惊心动魄。

    他生出了一种不祥的感应,仿佛仅仅只是听闻那四字,都要产生天塌地陷般的恐怖预感。

    吴城隍紧张问:“鲁世兄,幻冥城的存在莫非也与那古……虫族有关?”

    他下意识咽下了那个“神”字。

    宋辞晚顿时多看了他一眼,觉得有趣极了,这位老城隍的某种感应与应对能力真是敏锐到不可思议。

    宋辞晚点头道:“应是有关。”

    顿了顿,又说:“吴城隍,我如今有极强预感,古神虫族的存在,与世间之贪嗔痴恨、怨愤不平皆有关联。

    世人心生不平,便有了幻冥城。幻冥城又连接供养古神虫族,古神虫族若要入侵九州,想来必定是多方面,多线路的。

    一则来自于灵界秘境,金丹之法,二则是来自于幻冥城入侵现世。”

    宋辞晚结合自己长久以来的所见所知,慢慢在心中将所有猜测捋清。

    而后她又总结道:“但这两条线路是否便是古神虫族入侵的所有线路,我却仍有不知。或许还有第三条、第四条……甚至更多条线路也说不定。”

    吴城隍顿时感觉到了一种深渊般的大恐怖,他忍不住又扯了把自己的胡子道:“鲁、鲁世兄,你、您……别骗我!”

    宋辞晚笑道:“骗你做什么?你有什么好值得我骗的吗?”

    吴城隍顿时幽怨。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在面前这位高人面前,自己好像确实没什么值得被骗的,但是……有些话不说出来,其实也是可以的!

    他方才反问,并非当真质疑。

    他只是在缓解内心紧张!

    吴城隍愁眉苦脸,颔下的短须都快被他自己拔光了。

    最后,宋辞晚道:“吴城隍,替我传话九州所有天仙级以上高手,七月初四,宋昭在京郊蛰龙山等候诸位。”

    吴城隍咔一下,顿时拔光了自己所有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