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嘈杂,山脚古道下一辆马车横陈,几匹骏马被绑于巨木之旁,纷纷晃动脑袋,显得躁动不安。
此处仅有一位卫道司甲士在此看守,他几次三番的抬头看山,握着刀柄的手始终不敢松开。
“周参事到底是哪个分司派来的,第一次接花就敢领我们来黑吠山,若是天亮他们还没下山,恐怕老子无法对上头交代啊…嗯?”
唰!
突然,林间传来的声响让他警觉,这名经验老道的甲士顿时双目圆瞪,环视四周。
就在他到处搜寻的时候,林间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唰唰唰!
不过从黑林子穿出的,却是卫道司参事周行几人,周行搀扶着慕容净颜,对着那甲士喊道:“老严,快驾车!”
这严姓甲士赶紧跑到马车边上,其余几名卫道司甲士则是将骏马纷纷解开,准备立刻撤离。
“这是?”
周行将慕容净颜扶上马车,边说道:“郡主无碍,不过激战过后连日不见食水,如今虚脱昏迷了,速速离开此山。”
老严立刻抬起缰绳,仍不忘警惕的问道:“周参事,方才你们来之前,这林子好像有贼人窥视。”
已经钻入马车的周行微微一愣,旋即扶了扶帽檐,转身微微颔首笑意:“不过是些魑魅魍魉罢了,尽在我家大人的意料之中,无需多问。”
他单掌摆动,做出一个挥动空扇的动作,指向西边:
“时机已到,入翠城!”
马车摇晃,慕容净颜正在昏昏欲睡。
刚穿越过来本就虚弱的他,本担心言多必失想装下病,谁知刚一蹲下,这具身体再也没了力气,真就两眼发黑昏了过去。
伴随马车颠簸声,原主人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渐渐拼凑了起来…
…
慕容净颜想起来,自此此刻身处的天地被称为:凡尘界。
是个如假包换的修仙世界。
传说两万年前凡尘界曾是神魔的乐园,直到神魔一夕之间尽皆失落,他们的血脉不死不灭,衍变成如今的人族,只要在此界出生之人,体内几乎都含有祖血,有修仙的潜能。
而大衍王朝,曾是底蕴最为强盛的一大王朝,即便如今没落了,放眼整個尘世间依然是不容小觑的一方势力。
慕容净颜,就是大衍王朝新生的魔宗,夺天楼的少主人。
在原主儿时的回忆里,夺天楼主是个样貌模糊不清的老者,也是自己的祖父。
夺天楼主虽是一代魔道枭雄,却对慕容净颜好到离谱。
因为身份,自小习武聪慧过人的慕容净颜被作为夺天楼的继承人悉心培养,可是无奈十年下来修仙一途却毫无长进,因为他居然没有哪怕任何一滴祖血。
说好听点,这叫百万里挑一的蚕蔻之体,主打的就是破后而立天下无敌,说难听点就是天生残疾,非要无脑修仙。
但也不算毫无建树吧,至少慕容净颜醉心于剑法身法天资极高,就算只凭借剑术,也不弱于地锁境下三重的修士。
而此次来到翠城,则是因为夺天楼打听到一个消息。
似乎大衍皇族曾收录了一种秘法,能让蚕蔻之体焕发第二春,只是这废柴秘法被用到的概率同样是百万分之一,所以就被随意保存在一块玉珏之中。
经过夺天楼不懈努力,数月前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这玉珏似乎早年曾被赐予过一王爷,可大衍历史悠久皇室族谱比爱豆鞋垫都厚,想查到无异于大海捞针,
好在楼主亲自开动员大会,举教不休假挑灯夜战,熬了几天几夜后终于盯上了一位十八线落魄王爷——泉王。
泉王有幼女,自小送出翠城前往南香学府求学,这对父女俩几乎并未碰过面,而这一次回翠城娶亲,便是慕容净颜鸠占鹊巢。
无论如何,定要想办法将泉王那枚玉珏骗到手中。
至于再多的,就想不起来了。
…
“...嗯?”
熹微的阳光自窗外透入,慕容净颜缓缓睁开了眼,偏头望见身旁放着简单的包子和水。
端坐在马车另一侧周行正巧看来。
“郡主你终于醒了,下官不敢叨扰您,快趁热吃点喝点,补充一下身子。”
慕容净颜揉了揉脑袋坐起身来,缓了好一会儿后才拿起一个包子啃了起来,目光也随之望向窗外。
“真的不是梦啊。”
感受着包子咽入喉咙的满足感,慕容净颜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自己是该埋怨,还是感激又有了另一种方式活下去的机会。
“周行,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周行微微一笑:“翠城,就快到了。”
“翠城?”慕容净颜微微点头,弄清楚自己身世后他反倒心安不少,至少自己不是真郡主,不必真的赶鸭子上嫁。
可自己是要继续这原主人的使命?还是找个机会偷偷溜走?
略微思忖,慕容净颜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若是继续当卧底拿玉珏,一旦暴露身份不是嗝屁了个球的,但真要说逃跑…自己啥都不知道,还是个百万里挑一的大极品废柴体质。
回夺天楼吃香喝辣?
可又不知道夺天楼身在何处,顶着这么一张脸,估计还没到夺天楼先被卖到青楼表演才艺了。
不行,现在不能跑。
就在慕容净颜胡思乱想的时候,周行却是抿着嘴巴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在他眼里此刻的郡主小姐正带着疲倦的神色依靠着窗棂,午后的阳光微洒,显得是那么的无暇安静,就像一副如何也想象不出的画。
其实他已经忍不住偷瞄一整晚了。
“对了,郡主您的佩剑给带着了。”周行想到什么,伸手将身旁那柄纯白色的长剑递了过去,剑刃上的污血已经被擦净,显得利落优雅。
接过长剑慕容净颜微微颔首,接着他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我鸡呢!”
“嗯?”周行一愣,疑惑的开口问道:“郡主意指何物?”
慕容净颜左右望去没有看到那只胖山鸡,听到周行问话只好憋了一口气摇摇头,心想有机会下次再偷偷回去找吧。
二人又是一路无话,慕容净颜开始在脑袋里盘算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周行则是扭头看顶,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里放。
很快,翠城到了。
和慕容净颜想象的不同,这翠城外官道荒凉,别说树了草都没有几根,城墙虽高耸却久梳打理,令原本灰色的砖瓦更填上一抹晦色,整座城池在暮色下显得非常颓废。
日落西山,而行驶入城的人马更是没有几户,见到卫道司一行人,原本懒散守城的官兵这才原地起立,老老实实的站成两排。
卫道司直属于朝廷,这些城中内卫,连上前探查的胆量都没有。
轻轻撩开马车一角帘子,慕容净颜好奇的朝外面看去,和城外的荒凉相比,街道上还算比较热闹,街巷尽是玩闹的小孩子,摊贩平铺在瓦路两旁,烟火气弥漫。
这是在城里长大的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
就在马车途经之地,慕容净颜注意到许多百姓正聚集在一处告示前,人们义愤填膺的吵嚷着什么,慕容净颜侧身靠窗,耳朵微动偷听起来。
让我来听听看民众的声音。
“焯他妈夺天楼的臭煞笔,让老子逮住非得库吃给他们两耳光!”
只第一句,慕容净颜的脸就瞬间僵了。
“我们郡主殿下何其无辜,竟然要蒙受如此无妄之灾,夺天楼逆贼当真该杀啊。”
“是啊,泉王殿下宅心仁厚,唯一女儿此般遇害真是老天无眼啊,好在我翠城生有谢公子,侠义无双定会给郡主殿下讨回公道!”
慕容净颜听得冷汗直流,战术性放下了帷帘,看向了周行。
“他们口中这谢公子是谁。”
周行微微一笑,摊手道:“就是郡主您即将嫁娶之人,城主谢家的嫡长子,谢枣公子。”
慕容净颜闻言鼻尖轻吐了一口气,郁闷的摸了摸自己的膝盖,不知道是不是这身体记忆融合的缘故,当下有点受不了这个气。
据他所知,这云鲤郡主并未回崖州,此番娶亲皆由夺天楼偷天换日,截杀是有,可被截杀的分明是自己。
严格来说,算是夺天楼阴沟里翻船了。
想到此处,慕容净颜眼神又掀开帘子瞟向那布告的方向,只是扫了几眼便注意到不对。
除了开头那个傻大个不像演的外,后面跟着附和的好像一直都是同样的几个面孔,语气更像是在拱火撺掇一般。
慕容净颜若有所思,接着彻底阖上了帷幕。
“...谢公子?”
说罢,马车便没有了声音,径直朝着泉王府摇摇而去。
而在马车必经之路的一处高楼上,一男子也正单手撑着栏杆,玩味的看着下方愤慨的人们。
他穿着随意,解衣脱枷,样貌虽有三分英俊,却被脸颊凹陷带来的阴柔气破坏殆尽,此刻正一手拦着怀中美人,笑道:
“哈哈哈哈,我的好媚娘,那郡主竟然死在了野外,这下爹定然不会反对我们的婚事了。”
谢枣怀中的女子娇媚无比,听到这话别过头去,反倒掩面而泣道:
“谢郎一片痴心奴家惶恐,可想来谢郎连那郡主的面都未曾见过,奴家担心有朝一日你会后悔娶了妾身...”
“毕竟奴家只是青楼歌姬,而她毕竟是郡主之身,奴家...奴家比不上她!”
“诶,哪里话!”谢枣上前一步将她搂入怀中,笑道:
“那郡主自幼离家习武,只怕是比夫君还要壮实,死了正好...”
谢枣轻轻抬起女子的下巴,嘴角勾起贪婪的弧度:
“再说,这世上谁能比我家媚娘还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