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斯德哥尔摩。
瑞典文学院。
常务秘书卡尔·大卫·阿夫·威尔森正坐在那里看着一份名单,上面是一长串的受邀者,
科学家、
作家、
医生、
……
诺奖晚宴,致力于将世界上智商最高的人“一网打尽”。
这上面,有一个人的名字很刺眼——
陆时。
原因无他,他的名字写出来,Lu Shi,比之其他人短了太多。
每次想到那个中国人,威尔森就难受得要命,就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皮肤上爬,窸窸窣窣的,造成大面积的红肿过敏。
但他又没有办法,
不请陆时的话,整个欧洲文坛都不会认的。
“呼~”
威尔森长出了一口气,将积郁在心中的压抑排掉。
与此同时,门被打开了,
“卡尔。”
文学院的第一席汉斯·路德维希·福塞尔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在桌上放下一张写满文字的纸,文字之间还偶有插图,
“你看看吧。”
威尔森看过去,
那是一份精美的菜单,外观和设计都充满了艺术感和创意。
最上面是一些开胃菜的选择,
芝士拼盘、冷盘、沙拉……
威尔森:???
他有点儿懵逼,
“怎么了?我又不是美食鉴赏家,更不是大厨,你给我看这个干嘛?而且,有必要搞得这么隆重吗?”
福塞尔解释:“对外售票,当然要让美食值回票价咯~”
威尔森一拍前额,
“对,我都忘了这茬了。”
晚宴对外售票是诺委会那边的意思,但威尔森和福塞尔都是认可的。
现在的诺贝尔奖太需要流量了!
而且,能在菜品上整出一些花活,不见得是坏事,
美食也是民族文化的一环嘛~
福塞尔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你知不……额……伱绝对猜不到诺委会的点子是从哪儿来的。”
这话的语气有些怪异,
威尔森挑眉,
“你有话直说。”
福塞尔说:“你听说过《镜报》为广告位招标的事吗?”
“……”
“……”
“……”
沉默弥漫在屋内。
威尔森只觉得像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他说:“那不能叫招标。”
福塞尔摊手,
“总之,诺委会就是从那次冷餐会想到的主意。”
“馊主意。”
随着诺贝尔奖的公布越来越近,瑞典文学院已经到了谈“陆”色变的程度,
都快成PTSD了!
事实上,仪式性质的诺奖晚宴并不是从第一年就有的。
1901年,晚宴还只是普通的自助餐,由获奖者和他们的家人、朋友以及来自各行各业的客人共同享用,算是一种社交场合。
从1904年开始,晚宴才固定改到每年的12月10日,这是诺贝尔去世的纪念日。
再到1945年,地点也固定下来——
斯德哥尔摩市政厅。
也是那一年,晚宴不再只是邀请制,也对外放出门票,
至此,社交变成仪式,
晚宴成为了诺贝尔奖不可或缺的一环。
陆时和《镜报》让整个进程加速了四十多年。
“啧……”
威尔森大致扫一眼菜单,
“挺不错的,至少有瑞典肉丸。就是这个冷鲜鲱鱼最好删掉。”
福塞尔“额……”了一声,点点头,
“我反映一下吧。”
必须承认,瑞典鲱鱼连本国人都有些受不了,
用现代的比喻,
那道菜,臭得就像是用微波炉加热榴莲,最后炸裂开的感觉。
威尔森将菜单放下了,
“对了,刚才说到陆时,你知不知道他和蒙森教授在哥德堡碰上了。陆时甚至还说出了‘蒙森凭什么跟托尔斯泰比!?’这种话。”
福塞尔点头,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
威尔森撇撇嘴,
“当面说的。”
福塞尔:???
彻底懵了,
“你说什么?陆时当着蒙森教授的面说那种话吗?”
这跟直接扇耳光有什么不同?
知道姓陆的小子猛,
但没想到这么猛。
福塞尔好奇道:“这么细节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威尔森不由得哈哈大笑,
“他们坐的那艘船,从伦敦出发,中转加来,到哥德堡。单看这个路线就不难猜到船上有多少各个大学的教授了。你知道的,科学家们也是人,也喜欢八卦。”
这话算是说对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福塞尔露出一个阴险的表情,
“因为文学奖,蒙森教授本就和陆时有些龃龉。现在倒好,矛盾直接公开化了。”
他八卦道:“你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呗~”
威尔森摊手,
“我也是道听途说。”
虽然话是这么讲,但还是添油加醋地把故事说了一遍。
福塞尔听完便陷入沉思,
良久,
“坦白讲,陆时拿来和蒙森教授对比而举例的那几位文豪,确实都……唉……”
陆时一共提到了五人:
爱弥尔·左拉、
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
亨利克·易卜生、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
马克·吐温。
契科夫和马克·吐温自不必说,
因为两人都以短篇闻名于世,而诺贝尔文学奖更偏重于长篇,所以就没考虑过他们。
至于左拉,
里的艳情描写实在是太多了,不合适,
主流也不认可。
而易卜生是最让瑞典文学院觉得可惜的,
因为易卜生是挪威人,而斯堪的纳维亚三国,即瑞典、挪威、芬兰,向来比较抱团,甚至于诺委会都是在挪威成立的,
把诺贝尔文学奖给易卜生,算是给自己人。
可谁能想到,易卜生1900年中风,导致长期卧病。
这五个人,只有托尔斯泰……
实在没话说。
威尔森拍了拍福塞尔的肩膀,
“我们不是已经把奖项颁给托尔斯泰了吗?再说了,评委不是具有非凡远见的圣人,可能受成见的影响导致一些最有声望的作家与诺贝尔奖失之交臂。这很正常。”
属于是自己给自己找借口了。
福塞尔“嗯”了一声,
“那你觉得,陆时和蒙森教授会不会……”
后面的话没说完,
不言自明。
威尔森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
“这谁会知道?只是事情传开了,双方都抹不开面子,难免还会有冲突。我们可以适当帮一下……不,不不不,还是算了。”
本来,他想着借蒙森压一压陆时的嚣张气焰。
因为这次的文学奖,基本上相当于被陆时和萧伯纳架在脖子上颁给的托尔斯泰,
脸都被打肿了。
但威尔森最终还是缩了,
他苦笑,
“咱们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还是得有自知之明。如果这次蒙森教授搞不定陆时,那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和人家交好吧。”
福塞尔自嘲,
“你说,‘自知之明’?”
但凡能压得住陆时,瑞典文学院也不会如此,
现在压不住了,倒是有自知之明了。
福塞尔说:“我们挺虚伪的。”
威尔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你说自己虚伪,这话也很虚伪。但凡能不反思,你也不会反思啊~”
福塞尔也跟着大笑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先生?”
威尔森收住笑声,
“进来吧。”
一名办事员走了进来,将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在了桌上,
木盒上是烫金的艺术字——
Patek Philippe。
在两个词之间,画着百达翡丽的Calatrava十字星图案作为品牌标识。
威尔森问:“这是什么东西?”
办事员回答:“诺委会送来的。说是一家瑞士制表商赞助的怀表,送给本次诺贝尔奖得主。”
威尔森嘴角勾起,
诺奖才办第一年就开始被蹭流量了,
这是个好消息。
他打开表盒,
一块精致的怀表映入眼帘,艺术美感涌动着迷人的魅力,
将怀表的后盖打开,能看到作为灵魂的机芯跳动着,宛若强壮有力的脉搏。
“真是一块好表啊……”
威尔森将表还了回去,随后拿起旁边的礼品卡,
上面是一些老生常谈的内容,
但最后多了两行字:
谨以此系列,致敬崇高的科学家。
另感谢陆时教授,是他的点拨让百达翡丽意识到了科学之美。
——
威尔森:“……”
福塞尔:“……”
“怎么哪都有他!?”×2
两人异口同声。
……
咔哒咔哒——
马车车轮发出轻响。
车夫提醒道:“先生们,马上就到目的地了。”
车内的蒙森没有回话,
他拉开车窗帘,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身材壮硕的德国学者,四十岁上下,
尽管戴眼镜,但遮不住其眼中的精明。
学者名叫弗里德里希·梅尼克,在柏林大学求学时是蒙森的学生,现在则就职于德国国家档案局,同时出任《历史杂志》的编辑。
梅尼克压低音量,
“老师?”
蒙森扫他一眼,仍不开腔。
这种态度肯定让人不爽。
梅尼克心说,自己已经担纲要职,学术上亦有成就,凭什么被如此对待?
就算被陆时怼了,也不能拿别人发泄啊!
但他很好地藏起了这一股不满,用瑞典语与车夫沟通:“还有多久?”
车夫说:“十几分钟。”
他紧了紧马缰,继续没话找话道:“话说,最近去斯德哥尔摩大酒店的人特别多,还都是一些西装革履的绅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梅尼克在瑞典语方面是个二把刀,
他只能简单归纳:“诺贝尔奖。”
车夫迷糊,
“那是什么?”
梅尼克回答道:“做炸药的。”
这就驴唇不对马嘴了。
蒙森白了弟子一眼,说:“诺贝尔奖就是一个国际奖项,旨在表彰在物理学、化学、和平、生理学或医学以及文学上作出贡献的人士。”
他的瑞典语倒是标准不少。
车夫说:“我第一次听说啊。”
蒙森附和道:“当然,目前的诺贝尔奖还看不到含金量,尤其是文学奖。”
梅尼克:“……”
在心里直摇头。
车夫大概也觉察到了车厢里弥漫的怨气,赶紧说:“先生们,现在天气冷了,到了大酒店,你们一定要试试瑞典传统的热酒和肉桂面包。”
梅尼克也跟着配合,
“那景点呢?”
他可不想蒙森再聊起诺奖或者陆时。
车夫道:“斯德哥尔摩的建筑都非常壮丽,不过,最好玩的还是各种冬季运动比赛,例如滑雪、滑冰和雪橇……啊……”
啪啪——
马鞭抽打的声音响起,
“先生们,到了。”
马车停住了。
梅尼克先跳下马车,随后扶着蒙森下来。
这一路舟车劳顿,
船坐了三天半,从哥德堡到斯德哥尔摩的火车又是七个小时,
蒙森都快有些站不住了。
他拄着拐杖,
“走,我们进去喝一口酒暖暖身子。”
梅尼克附和道:“北欧确实冷。”
这个季节,斯德哥尔摩的街头巷尾弥漫着浓郁的秋意,又不时透露出冬日的清冷,
当下的温度,随时可能下雪。
唯一的好处是空气好,比柏林和伦敦好得多。
两人进入大酒店。
因为不是饭点,餐厅不供应餐食,酒吧反而开着。
他们将行李交给侍者,随后便进了酒吧。
一瞬间,各种喧嚣、嘈杂袭来。
太多人了!
还都是科学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着各自领域的研究成果,好不热闹。
蒙森环视了一圈,
因为他本质上是历史学者,所以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
他对梅尼克点点头,
“来一杯热酒。就刚才车夫说的那个。”
梅尼克虽被使唤惯了,但周围这么多学界的人物,还是让他感到微微尴尬。
他无奈道:“老师,你先坐。”
说完,便去要了两杯热酒。
瑞典的热酒是一种传统的饮品,通常在冬季饮用,
这种酒采用红酒为基底,加上丁香、豆蔻、肉桂、柠檬皮等香料一起熬煮而成,口感浓郁芳香,是圣诞节必不可少的饮品。
梅尼克端了两杯,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找到了蒙森,
他放下酒杯,
“老师,你快趁热喝,这酒……老师?”
话说半截,才注意到蒙森歪头看着旁边的桌子,表情有点儿难堪。
梅尼克便也顺着蒙森的视线看过去。
那似乎是一桌作家,
梅尼克认识其中一位,是法国人,名叫苏利·普吕多姆。
只听普吕多姆说:“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必定属于托尔斯泰先生了,无可辩驳。”
旁边的作家他那里口气,
“苏利,你不觉得……唉……我有消息,说是今年本来是要颁给一位诗人的,理由牵扯到了文学性。你真不遗憾?我特别喜欢你的诗,尤其那首《破碎的花瓶》。”
梅尼克也喜欢那一首,
原因很简单,
他经营婚姻失败,而那首诗将人在风雨飘摇的婚姻之后的悲哀与苦痛描写得淋漓尽致。
“
马鞭草枯死在花瓶中,
花瓶碰到扇子裂痕暗生,
扇子只是轻轻一碰,
裂痕在悄无声息间生成。
”
写得太好了!
普吕多姆摇头道:“若论文学性,我凭什么跟托尔斯泰比?而且,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这届诺贝尔文学奖之前还提名了历史学者蒙森,我都羞于和他……算了,不聊这个。”
说完便“吨吨吨”地喝酒。
梅尼克不由得看了一眼身旁的蒙森,终于知道他脸色难看的原因了。
他低声道:“老师,换个地方?”
蒙森点点头,
“好。”
两人换了座位。
没想到,这次刚落座便又听到了关于陆时的讨论,
隔壁桌是两个英伦风打扮的老绅士。
其中一人说道:“说起来,陆教授搞出来的全球大学排名似乎并不公平啊。”
另一人点头,
“当然,但也能理解。毕竟是咱们大英主持的,还是国王陛下点名的项目,不能……哼哼哼……总而言之,我们曼大对那个排名比较满意。”
之前一人连连点头,
“我们格拉斯哥也很满意。不过,听说有些学校觉得有问题,就比如柏林大学。”
排了一百名,不满意的学校却有四、五十所,
有的觉得排名低,离谱;
有的觉得没上榜,离谱。
那人说:“这东西,本就没法让所有人都满意。但柏林大学可能是因为……算了,还是聊聊陆教授的《镜报》吧,那份报纸简直神了。”
他们转移话题,不再聊排名的事。
梅尼克看向蒙森,
“老师……”
蒙森也不知道是因为喝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脸色红得厉害,
他紧捏着酒杯握把,
“这个陆时,怎么哪都有他!?”
说完,
砰——
酒杯被重重放在了桌子上。
酒水四溢,缓缓流淌,然后顺着桌边低落。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蒙森缓缓站起身,
“这酒没什么好喝。”
他走向了门口。
梅尼克尴尬得脚指头都扣紧了,赶紧低着头紧紧跟上,
两人从大门离开。
一时间,酒吧被诡异的气氛所覆盖,
“……”
“……”
“……”
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议论声才从四处响起,
“刚才走的那个,是蒙森教授吧?”
“蒙森?写《罗马史》的那个蒙森吗?”
“哈哈哈,我们现在都不叫他‘写《罗马史》的蒙森’,而叫他‘和诺贝尔文学奖失之交臂的蒙森’。听说陆教授这次也会来,两人说不定能干一架呢~”
“你用不着‘听说’,陆教授确定会来。他和蒙森坐的还是同一班船呢~两人已经战过一轮了。”
“好!打打打!我要看血流成河。”
“你这也太阴损了。不过,我喜欢。”
“哈哈哈哈!”
……
酒馆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