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罗斯福离开了。
古德曼说道:“这个年轻人,将来会成大事。”
陆时好奇,
“你为什么这么说?”
古德曼笑着道:“姓氏显赫之人,不成事的本就在少数。而富兰克林如此善于利用资源,自然要出类拔萃。”
这话很客观。
陆时不想再聊未来的美国总统,岔开话题道:“索尔,你帮我起草一个给s的计划书。”
一听有自己的工作了,古德曼坐直身体,
“哪方面的?”
陆时说:“让美国的少数族裔接受高等教育的计划。我想,就叫‘666工程(project666)’吧。”
古德曼懵逼,
“666?”
没听懂。
陆时解释:“第一个‘6’,代表美国的6所高等学府,分别是哈佛、耶鲁、哥大、宾大、普林斯顿、康奈尔。”
这6所学校也都是将来的常春藤成员。
古德曼奋笔疾书,
记录完,他好奇道:“第二个‘6’呢?”
陆时继续解释:“时间。第二個‘6’表示6年;至于第三个‘6’,则表示6000人。”
古德曼听明白了,
所谓“666工程”,由s牵头,吸引6所高校加入,在接下来6年,顺利送出6000名少数族裔毕业生。
古德曼沉吟,
“数字有些过于庞大了。但如果包括博士、硕士,则很容易达成。”
现在的美国在疯狂吸纳全球人才,
意、德、俄、日……
要多少有多少。
陆时摊手,
“6000人确实容易。如果把这个目标搞得太难,那些学校会愿意加入吗?毕竟,我现在顶多影响哈佛、耶鲁、哥大。”
古德曼沉吟,
“可即便如此,另外三所学校也不见得会答应啊。”
陆时道:“普林斯顿会答应的。它既然要跟哈佛、耶鲁、哥大搞常春藤,就不可能自甘落后。”
古德曼又追问了,
“那宾大和康奈尔呢?”
陆时回答:“为了扩大影响力,它们眼热于常春藤4校,也没道理拒绝。因为在集团军作战面前,单打独斗毫无胜算。”
古德曼咂咂嘴,
心想,
这么搞下去,教育界怕是会变成以国家为单位的军备竞赛。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英国人先搞伦敦大学联盟,迫使世界其它高校跟进。
古德曼沉吟,
“我可以试试。不过,陆爵士,你为什么不亲自草拟计划书?”
陆时说:“我要写戏剧。”
古德曼双眼一亮,
“看来,你确实被富兰克林说服了。上次赴美,你完成了神奇的《颠倒》,在高校引发讨论。这次的戏剧恐怕也不遑多让。”
他思索片刻,又说:“不过,计划书的序言得你来起草。”
陆时点头,
“这没问题。”
反正s本就有类似的项目和基金会,
直接拿来用便是。
陆时说:“你先写。弄个大概之后,我们再讨论别的。”
古德曼欣然应是。
于是,两人开始各干各的。
灯光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明亮,
窗外的风轻轻吹拂,带来一丝丝凉意,却无法打扰到别墅内那埋头苦干的两人。
就这样,不知过去多长时间。
古德曼拿起水杯喝茶,却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喝光了,便起身添水,顺带着看看陆时写得如何。
戏剧的名字叫:
《ngster》。
字面意思是原始的匪徒,也就是帮派始祖。
古德曼诧异,
“gngster?你要写这种题材?在领域,有过类似的作品吗?”
陆时从文字中抬起头来,沉思片刻,摇摇头,
“应该没有。”
即使是重生前,他看这类作品也不多,所以了解得并不深刻。
他向对方介绍戏剧名:
“在汉语体系里,这个对堂会老大的称呼其实来自方言,也就是粤语。”
古德曼好奇,
“怎么念的?”
“啊这……”
陆时张嘴试了试,最后还是无奈地摊手,
“我就不演示了吧。”
他粤语不标准,实在说不出口。
其实,“大佬”这个词在普通话中的流行并不久,是港片在大陆遍地开花后才普及的。
到后来,普通话将其吸收,意思也扩展了,用以描述在某个方面或专业在某种程度上有话语权的人,或对一些强人表示钦佩或尊敬。
古德曼继续往后看,
戏剧第一幕开头,
——
“我信仰美国。”
“是美国让我发了财。”
大幕拉开。
——
在这两句话之后,才是时间、地点、人物等信息。
古德曼好奇道:“那两句是画外音吗?类似《是!首相》里的‘大英在不当人这方面,向来是不当人的’。”
陆时摆手,
“不,这就是角色对话。”
古德曼诧异,
“伱的意思是,这两句话是在幕布拉开前说的?”
陆时说:“你看过《镜报》的漫画吧?里面有分镜的概念。我认为,戏剧也应如此。这种没有画面,声音先到的方式,只是最简单的此类技巧运用。”
其实,很多小剧场已经在运用了,
只是还未成体系。
古德曼试着在脑海中搭建舞台,展开想象,
随后他说:“这种方式,能迅速吸引观众的注意力,确实有些门道。陆爵士不愧是戏剧大家。”
说完他便继续读了。
戏剧第一幕,是大佬正在处置纠纷。
剧情展开很快,
唐人街某公寓楼发生命案,一名华人女子被谋害,
而发现尸体的正是女子的丈夫。
面对警察的问讯,丈夫轻而易举地便指认出了凶手——
另一个华人男性。
按理说,事件应该能很轻易地解决,只要警察按图索骥地收集证据即可。
但现实远比想象的难缠,
苦主和凶手,竟然分属于唐人街不同的堂会。
……
看到这儿,古德曼变得兴奋了,
“哦豁!”
陆时:“……”
“你干嘛这么兴奋?”
古德曼回答:“我毕竟是律师嘛,也算见多识广。无论是俄裔还是意大利裔的帮派,只要遇到类似的事,最终定然会变得不可收拾,双方大打出手。”
陆时说:“看来,你也是身经百战了。”
古德曼颇有些无奈,
“你知道的,我以前混得并不好,难免在泥地里打滚。”
言外之意,他以前有过混迹帮派的客户。
陆时说:“那正好,你帮我参谋参谋,看看哪里写得与现实有出入。”
古德曼遂继续看向剧本。
剧情比想象复杂,
受害女子年幼时被父亲卖掉,后来辗转离开中国,到了旧金山,跟着凶手生活了几年,但并不是结婚。
结果,正是这种非正式的关系引来了后续变化,
当地一个慈善机构认为,女子是被拐卖的,并设法把她从凶手身边救走。
女子在慈善机构生活了几个月,并且在那里认识了丈夫。
丈夫的堂会在纽约唐人街,遂带着妻子离开。
凶手不可能善罢甘休,从旧金山一路追到了纽约,试图把女子给追回,但是没有成功,
于是,他又向丈夫索要一千美元的赔偿,再次遭拒绝。
……
“啧……”
古德曼看得咋舌,
“刚开始,我还想说慈善机构是多管闲事。结果倒好,这混球直接开始要钱了。还真特么是买卖人口啊。”
说完,他叹了一口气,
“不过,这种事非常多。”
陆时看他一眼,没有搭腔。
实际上,20世纪初对穷苦人还是“好时候”,
到了一战、二战,
大规模的自然灾害、民间的极端贫穷、频繁的战争……
人口贩卖会变得更猖獗。
古德曼继续道:“这种情况,npd还管不了。因为《排华法案》,这些华人都是没有身份的,npd根本决定不了人的‘归属权’。所以,堂会还是有用的。”
陆时玩味地看他一眼,
“确实,唐人街需要堂会,但也是出于无奈的下策。”
古德曼作为律师,当然明白陆时的意思,点头道:“没有办法的办法嘛~就像你刚才对富兰克林所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凑活过日子。”
陆时说:“继续往下看吧。”
古德曼接着看戏剧。
两个男人的争夺最终是上诉到了大佬,请求仲裁。
大佬有预感,风暴将至,
但他还是履行了职责,开堂仲裁。
堂会最终认定,受害女子是被教会救出的,所以丈夫不需要将妻子归还,也不需要赔款。
这次仲裁后不久,血案发生。
……
第一幕到此结束了。
可以预见,后面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呼~”
古德曼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看得这么心累啊。人家大佬经营帮派,都是生杀予夺、予取予求,你写的这个大佬,反倒像是在如履薄冰地经营一家公司。”
陆时哈哈大笑,
“经营?你还真是说对了。”
他拿出第二幕的梗概给对方,
“你先看看。在第二幕的写作中,我可能需要你的专业知识。”
古德曼有些惊讶,
“法律吗?堂会的事不都是自己解决吗?”
陆时说:“也不尽然。你看,司徒美堂先生最近不就在找法律顾问吗?”
古德曼大笑,看向梗概。
第二幕,
因为牵扯到两个堂会,案件就不仅仅是个人恩怨了,转而演变成阵营对垒。
在明面上,双方诉诸法律,筹钱打官司、找证人,
暗地里却是彼此报复,
枪击、殴打、谋杀……
恶**件频发。
就这样苦撑到了开庭,
丈夫坐上了证人席,讲述和受害女子相识并结婚的过程,以及发现妻子被杀害的现场。
但凶手的辩护律师当庭出示证据,表示受害人的丈夫也在强迫受害人出卖身体,过不道德的生活,亦是一种买卖人口。
……
“fk!”
古德曼骂了一句,
这特么的,全员恶人!
陆时说:“给你看梗概,是因为有庭审的部分,需要你帮忙看看。”
“这……”
古德曼满头黑线,
 ̄□ ̄||
“如果让我判,我也不知道该作何决定。两个男的,都不是好东西啊!”
陆时问道:“杀人罪名成立吗?”
古德曼沉吟,
“应该……成立吧。可是,如果这么判了,两个堂会肯定还是不服,会继续大打出手;可如果不判,好像也是一样的结果。”
这剧本,看得他浑身难受,
连呼吸都不痛快了。
本以为帮派戏剧,应该是快意恩仇的,
但现在看来,怎么感觉大佬当得跟个孙子似的,整天不是在当救火队员,就是在当救火队员的路上。
而且,陆时写得非常有趣的一点是,大佬几乎从没讲过“义气”之类的词,反而更多的是“经营”、“大局”之流,确实像是在开公司。
古德曼想到了戏剧开头,
——
“我信仰美国。”
“是美国让我发了财。”
大幕拉开。
——
虽然是角色对话,却也是画外音、是开篇点题,
无外乎一个“利”字。
古德曼好奇,
“陆爵士,你好像不是很认可堂会和帮派。”
陆时毫不犹豫地点头,
“是。正如我们刚才讨论的,它是人们不得已之下做出的选择。”
难怪不写哥们义气,
否则,会显得像是赞颂。
但古德曼想了想自己接触过的客户,
那些帮派的小喽啰们,天天将义气放在嘴边,最后的结果是,十个里面有九个被卖了,
离谱的是,他们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之前,陆时建议司徒美堂放弃烟馆,也是同样的道理,
下面的小弟来钱太快、太容易,就必然造反,
在利益面前,哥们义气什么也不是。
司徒美堂对此也十分认可。
古德曼询问道:“那么,从维持唐人街的稳定的角度出发,堂会总归是有可取之处的吧。”
陆时点头,
“不可否认,确实是这样。但是……”
他换了个话题,
“索尔,你可曾听过宗族?”
古德曼说:“意大利裔非常喜欢这个词。”
陆时摆了摆手,
“我说的这个还不太一样,我要讲的是华人宗族。这里有一个判例,在闽中,某个家庭的儿子招待客人,茶壶不小心摔到了地上,妈妈走过来看,踩到水滑倒,瓷片划开胳膊导致感染去世。结果,儿子因‘过失杀母’被绞死。”
古德曼:???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为什么会如此判处!?”
陆时回答:“因为那个家庭就一个儿子,被绞死后,便没有继承人了。”
古德曼:“……”
聪明人当然是一点就透。
大宗族吃小宗族、族长吃族人、嫡出吃庶出,儿子多的吃儿子少的……
在某种程度上,堂会也有类似的特点。
陆时低声道:“说得好听,堂会是华人社区的自治组织。但这种形式要维护住,靠的是财富和势力。唯有依靠他们的庇护,华人新移民才能在唐人街立足。”
他指了指自己的剧本,
“你也看到了,堂会之间的斗争,最终伤害的还是那些不得不投靠的普通华人移民。”
古德曼深深地看陆时一眼,
“陆爵士,我佩服你。向你致以崇高的敬意。”
能看得出来,这不是拍马屁。
陆时笑,
“你都说得我不好意思了。”
古德曼想了想,又问道:“那你觉得,安良堂不会阻挠这部戏剧的演出吗?毕竟,这部戏剧进行了很深的解构,堂会没有义气、只有利益;大佬也不是什么神仙,而是焦头烂额的普通人。”
陆时挑眉,
“我的戏剧想上演,有谁能阻挠?”
“啊这……”
古德曼吐槽:“这话,也就陆爵士说出来才不显得狂妄了。”
陆时哈哈大笑,继续道:“而且,司徒先生既然要聘请法律顾问,就说明他真的想做出改变。这种解构,他没道理反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