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笙走出角楼坊市,在宗人府避开大牢方向,饶了一大圈,才回到左宗院。
近几日,大牢的守卫越发森严了。
只因那位犯上作乱的宁王,还被关押在宗人府大牢,未被发配到天牢。
对此,赵笙一开始还感到十分疑惑。
先不论真假,宁王犯的可是杀头的大罪,若不是皇帝亲兄弟,只怕要诛九族。
加之皇帝对自己这位三弟本就看不顺眼,三番四次打压他。
如今有这么好的由头,怎么会不拖到今日?
不应该是马上就褫夺爵位,除宗籍,夺姓名,再打入天牢,等待秋后问斩吗?
到后来赵笙才在海总事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原因。
宗人府专管皇室宗族事宜,可绝不是左右两宗院的总管话事的。
在他们上面,还有着许多权势滔天的大人物。
譬如统管整个宗人府的宗人令,就由当今燕王兼任。
左右宗人则分别是信王、齐王。
就连再往下的左右宗正都由两位王爷担任。
左右宗院的总事们,更像是管理打杂仆役的。
只不过海总事好似身份特殊,那位右宗院的何总事背后又有极大靠山,故而几位王爷见到他们,也都和和气气。
平日里宗人府有什么事,几位王爷也懒得去管,就交由两位总事。
但如今事关宁王,那些王爷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兼任左宗人的信王与宁王皆为当年淑妃所生,如今自然要为宁王平冤。
兼任右宗人的齐王,则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对宁王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
按理说,有皇帝的授意,区区一位楚王是保不住宁王的。
但坏就坏在,身为宗人令的燕王,也站在宁王这边。
众所周知,燕王,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啊。
这又是另一个逸闻了。
相传万景年间,先皇最宠爱淑妃,皇后端庄贤淑,反倒与淑妃成为好姐妹。
皇后生了燕王后,一直体弱多病,燕王也就交由淑妃教养。
到了天光元年,皇后晋升太后,恰又在当年崩了,临死前,她将皇帝叫来,嘱咐他要将淑妃当作亲生母亲。
皇帝自幼也被淑妃照拂,得了太后遗嘱,自然尊她如母,
燕王更是真正将淑妃当作自己亲生母亲一样,对淑妃之子宁王,也是感情极深。
而今后宫里,有当年的淑妃、如今的太妃在苦苦哀求。
朝堂上,又有燕王与信王极力庇佑。
皇帝一时倒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宁王。
但赵笙却对宁王的情况不抱乐观想法。
已经撕破脸了,皇帝怎能会允许宁王活着走出炎京?
自古天家无情啊。
赵笙望向大牢,门前有两只灯笼在随风晃荡,将光芒摇曳,门前树叶沙沙作响,在地上留下一只只似张牙舞爪的猛兽。
但这又关他何事?他可没心情管宁王生死。
若说真有关联,只能是宁王当时称诺他的,给一壶酒,送一本秘籍。
赵笙还想安稳活多几年,不敢抱有妄想。
“活得长,什么功法得不到?”
赵笙走回左宗院,海总事已然入睡,银子只能明日再交给他了。
他关上房门,弯腰在床底抽出一个铁匣子。
铁匣子上面刻有花纹,正中还有一個狮头小锁。
这也是当年小方子的物什,如今被他用来藏东西用。
将铁匣子打开,里面放着许多散碎银子,还有三张药方。
散碎银子是他这一年的月俸钱,共有十八两六钱银子。
他在总事府衣食住行无忧,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花钱。
药方保存完整,没有虫蛀,被他拿了出来。
养身安胎丸先且不论,但止血散和散淤膏对他来说却有大用。
这一年来,他在练武时经脉破裂不知多少次,他本着不要浪费伤势的原则,有去研究这两幅药方。
小桂子是后天五重,为锻筋境,每日需要药汤滋补。
药汤补气盈血,所余下来的药渣,都能用来制作这两幅药方。
加之他拿自己身体做实验,倒也真被他研究了出来,如今房间里还留有几包制好的药呢。
只不过后来他觉着无用,就没再弄过。
直到他去了坊市,才知道为什么小方子要特意弄来这些药方。
看来他也是早早就盯上了这个生意。
小方子也是个聪明人,从他攀上右宗院小李子的大腿、跑去坊市偷偷卖东西,还有弄来这三张药方这些事情就能看出。
可惜了,如今一切都归他所有。
在皇宫里,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做什么都需三思而后行,谨慎、谨慎。”
赵笙再次提醒自己,莫要骄傲自大,一切都要小心为上。
到了第二日,他跑去跟小桂子继续要来药渣,用来制药。
他手法娴熟,制出的药品相效用都极好。
等到了晚上,他又跑去坊市,摆出饭食肉菜后,又在旁边开了一个小摊,用来卖两种药,旁边还放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一行字。
“止血散,两钱银子一包,散淤膏,两钱银子一包。”
不便宜,但皇宫里嘛,卖什么都贵。
果不出他预料,小摊摆出没多久,就有许多人凑了过来。
“这散真能止血?”
说话的是一个矮小之人,赵笙看他走路姿势,就知道他刚净身不久。
“童叟无欺,物美价廉啊。”
赵笙悠悠笑道。
净身之苦,他尝过。
刚开始的那几天,走路尤其需要小心,稍不注意就会崩开伤口。
花两钱银子能止血,绝对物超所值。
那人犹豫片刻,果断买药。
见有人开始卖,众人也不再犹豫,纷纷掏钱。
赵笙昨夜嗅到的那位内织染的太监,也来买了两包止血散。
不过一会儿,他准备的药就卖完了,赚了五两。
需知道,药方不用花钱,制药的药渣也不用花钱,除去给坊市的抽水,剩下的都是净赚!
赵笙仿佛看到了赚钱新道路。
如是几日,他的药在坊市卖得越来越好,竟开始惹得旁边那位卖药材之人的不满。
赵笙嗅了嗅,嗅到他气血飘散,不够凝固,有练武,但还没有锻造根基。
若是打起来,他也不惧。
但他还是决定收敛一点,下次别卖太多。
今日正要收摊时,坊市里忽然来了三个人。
都披着斗篷,带着面具,看不清长相。
他们是来巡逻的,赵笙耳力佳,听见正中那人抱怨。
什么都怪那个小畜生,害得咱家如今要来这个鬼地方,想当年,咱家去的可是……
他走远了,赵笙没有听清。
下一刻,他的脸色忽然一变。
因为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那味道,就跟当年他从小方子那里搜出的香料一样。
后来他才知晓,这香料是用来遮掩身上尿骚味用的。
小方子是天阉,没了那活儿,止不住尿,经常弄得一身臭味。
故而他需要这种香料。
但每人用的香料都是不同,调配方式也不同,为何如今又会出现一样的味道。
他施展天地无极功,认真嗅了嗅,发觉香味来源正是前面正中那人。
“难道说……”
赵笙眼眸转动,有了一个猜测。
今夜,他没有着急回去,坊市关闭后,他悄然跟在正中那人身后。
新创的纳息功发挥了功效,他悄无声息地跟随,一路上就没有被察觉。
那人左右扫视,看到四周无人,才脱掉斗篷和面具,径直走向宗人府。
赵笙眼神一变,跑到旁边树上,三下两除二跑了上去。
他隐蔽气息,根本无人发现。
那人走进宗人府,守卫大门的宦官见到他,赶忙起身,喊了一声“李哥儿!”
果然是他!
这人就是右宗院的小李子!
赵笙双眸微眯,顿时想明白了许多事。
为什么他跟小方子用的香料一样?说不得小方子的香料就是他赏的。
毕竟是他的狗腿子
还有那坊市的幕后主人……正是右宗院的何总事啊!
怪不得海总事一副痛惜模样。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他现在只是想一件事。
“既然知道你夜里会出来……”
赵笙摸索下巴,眼神中有寒光闪过。
忽的,他双耳微动,听到一声悉簌声响。
他转头一看,看见一位穿着平民衣物的男子,手里拿着木棍,往贞顺门走去。
赵笙愕然,却没有下来阻止他。
夜里,风起了。
宫里的风,从未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