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十九年。
十月廿十。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
小李子提着两壶温好的酒，身披皮毛大氅，从右宗院踏雪走出。
夜里的宗人府格外寂寥，唯有大牢门前有两三人影闪动。
左右宗院隔着一条长长宫道，中间不知走过多少年。
小李子走在上面，蓦地回头看去，见飞雪迷眼，隐约看见两道瘦削人影。
那是年少的他和小刘子。
能来宗人府这种清水衙门的，都是家里无权无势的穷苦孩子。
当年进宫前，家里甚至没钱给净身房，故而只能由家人为他净身。
他记得的，娘亲按住他，父亲在磨刀。
只是一刀，断绝子孙。
直到他进宫后，才知道原来自己命有多大，爹娘有多愚蠢。
宫里的净身房都不敢取枪，怕出人命，只敢取下子孙袋。
他却小小年纪要遭遇如此苦难，进宫后还要被人唤作天阉。
世间多苦，他心中恨意滔天。
直到后来，他认识了小刘子，两人扶持前行，终于在宗人府出人头地。
自当他得势后，以前所有嘲笑他天阉都被不得善终。
而又因遭受过苦难，他手下的狗腿子，几乎都是天阉。
为求上进，他不惜经受残本秘技的摧残也要习武。
正当他觉得日子要继续好起来时，他遇见了赵笙这个劫。
小刘子死了，何总事也不再像以前宠信他了。
一切都是因为赵笙！
他一步一步在雪上走着，每一步踏下，就有怒火丛生。
他今日就要杀了赵笙！
忽然，宫城的天响起锐利啸鸣。
是石海哨的声音。
宫中的玉石栏杆中，每隔三丈都会有一如同海螺样的装饰。
其内空心，若有警情，便有禁军将自身铜哨放入其中。
只消一吹，声音瞬间传遍整座宫城。
宫里，石海哨已许久未曾响起。
就连两月前那个离奇案件，都未曾响过。
宫里要出事！
小李子猛地抬头，脸色突变。
他看见了火光迅速晕满半边天。
宫里起火了？
他低下头来，目光闪烁。
宫中起火是大事，自己今日还要不要特意见赵笙死状？
若是被有心人查起，难免会出事。
正在他犹豫时，忽又听到有人嘶喊。
“逆贼闯宫！”
小李子脸色更是大变，不敢再往前走。
入宫这么多年，他早学会多为自己考虑。
虽与小刘子兄弟情深，但也不至于冒这个风险。
小李子在心中安慰自己，旋即转身回去。
就连亲眼见证为兄弟复仇都不敢，但他不愿承认。
他正走着，全身汗毛忽的全部立起，一道极为危险的感觉从黑暗中袭来。
小李子当机立断，双手在胸前画圆，护住周身无漏。
下一刻，一道凶猛锐利的冲击向他胸膛撞来，幸亏被他手臂挡住。
只听扑哧一声，他的手臂被戳出一個洞。
他怒喝一声，另一掌化作手刀，向侧边劈去。
“给我出来！”
手刀凌厉，却只斩到空处。
黑暗中，有一人影兔起鹘落，离他两丈远。
人影身上披着黑袍，脸上带着面具，让人看不清模样。
“是谁？”
小李子捂住手臂上的伤口，那里竟硬生生戳出个洞来，鲜血直流。
这么可怕的攻击，他之前竟一点都没察觉到。
若不是身体本能反应下察觉出危险，只怕破洞的就是他胸膛了。
好险，实在好险。
“可惜了，第一次实战，纳影法施展还不够完美，被你察觉了。”
那人摇头惋惜，而后抬眼望向小李子。
“既然来了？为何无功而返？要是你继续向前走，我就能麻利送你上西天。”
小李子心中一惊，怒斥道：“你究竟是谁！”
“我还能是谁？是要你命的人啊。”
那人舒展筋骨，黑色斗篷下，他的上身好像没有穿着衣物，露出壮硕胸肌。
小李子的脸色变了好几变，终于听出了他的声音。
“赵笙！是你！”
“是啊，这次换我来要伱命了。”
赵笙眼神幽森，双臂耷拉，仿佛在积蓄力量。
“怎么会？我不是派人……”
小李子终于反应过来，阴沉道：“你将他们都杀了，也想趁着宫里大乱来杀我？”
赵笙没有回答，爆射而出，身形如闪电。
他连出几指，封住小李子上下左右所有退路。
小李子狞笑一声，毫不退却，立定原地，怒喝一声，全身筋肉鼓胀些许。
铛、铛、铛……赵笙的手指全部落在他身上，威力极大，击打在他身上，却未能破皮，发出如金石交击声。
“你可知我是什么境界？就敢独自一人来杀我？”
小李子挥出一拳，拳风遒劲，将赵笙逼退。
“五重的熬筋境，果真不同凡响。”
赵笙笑着说道，垂下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在小李子有准备的情况下，他的龙鸣指根本破不了他的身。
在去年，他就有跟小桂子打听过小李子的武功境界。
与小桂子一样，是五重的熬筋境武夫。
怪不得能得到何诚明的宠信。
能从一介杂役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其毅力非同小可。
“既然知道，还敢一人前来，那就是自不量力。”
小李子将手里提着的两壶酒放到角落，狞笑道：“酒尚温，斩你后再喝。”
“如此自信可不是好事啊。”
赵笙忽又踏步上前，左手化掌，向前抚去，右手攥拳，向要害击去。
“小畜生，不知道天高地广，如此大放厥词！”
小李子还是不躲，任由赵笙攻击。
熬筋境一身如钢铁，岂是他能攻破的？
却见赵笙一手抚过他身，掠走许多真气。
小李子面色一变，又见赵笙高举右拳，手臂竟猛涨四五倍，化作铁锤一般，重重锤在小李子身上。
小李子猛吐一口血，连连后退好几步，才堪堪止住身形。
“一个是吸星大法，另一个又是什么武功？”
小李子面色阴戾，冷冷问道。
赵笙得意，道：“也是吸星大法！”
小李子错愕，骂道：“这是狗屁吸星大法！”
赵笙面色一黑，大步上前：“我说是就是！”
同样的招式不能用两次，这次他将右臂缩小些许，更显精壮，以此来施展龙鸣指。
但不知为何，小李子仿佛知道龙鸣指的路数，竟能精准躲过。
小李子也是错愕，心想他施展的真是那功夫？怎么跟自己知道的不一样？
赵笙当机立断，连退几步，右手食指抬起，只听砰一声。一股真气又将小李子撞出一道窟窿。
“这又是什么武功？”
小李子面色惊骇，一副见了鬼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