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偌大的扬州城,此刻是鸡飞狗跳。
一水黑底金纹飞鱼服的锦衣卫,在大肆搜捕。
街上除了赵笙,没有一平民。
全部都躲在自家房里瑟瑟发抖。
但锦衣卫不会管人是否老实待着,看着可疑的屋舍,抬腿就是一踢,将房门踢破。
吓得里面的妇女幼儿尖叫,汉子颤颤巍巍求饶。
这就是锦衣卫的一贯作风,有道理的事情也能做出没道理的样子。
赵笙怕惹麻烦,没敢再骑马,翻身下来,就站在城门口。
主打就是一个豁达。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士卒,他们显然也是没有见过这样场面,手里的长枪都快拿不稳了。
“看来城门士卒也不知道里面正在查严,不然也不会让我进来。”
赵笙心里分析道。
他牵住缰绳,特意站在角落。
依他在宫里听到对锦衣卫的风闻,以及自己在诏狱任职一个月的经验告诉他,现在最好别动。
锦衣卫办事的时候,就是最嚣张的时候。
这时候就算不关你事,可多走两步,被哪位心气不畅的老小子盯上了,那就是有事了。
锦衣卫就是嚣张到这个地步。
若说世间是否还有比他们更嚣张的,那赵笙只能想到一個。
那就是何千岁执掌的东厂番子。
众所周知,锦衣卫每一任都指挥使,都是何千岁义子。
哪怕之前不是,之后也一定会是。
如此一来,两者地位就很明显了。
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抱养的孙子。
儿子打孙子,天经地义的嘛!
为此,赵笙没少在炎京听过锦衣卫撞上东厂的笑话。
但当时他在宫里,可以取笑。
现在人在江湖,还是莫要太嚣张。
倒不是说他怕了,像他刚刚瞥过的一伙锦衣卫,竟只有寥寥几个是锻骨境。
这样的货色,现在的赵笙一拳就能打杀一大片。
但有些事情该躲还是要躲。
他凑到一个比他更角落的士卒,悄声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士卒惊恐摇头:“不知道啊,之前都没听过风声啊。”
赵笙听后皱眉。
“不应该啊,虽然锦衣卫势力眼线遍布五湖四海,即便在偏远地界都能鲜衣怒马作京师语。
但锦衣十四所全部都在炎京,要派这么多人来地方,还这么大张旗鼓,怎么都该传出点风声啊。”
他心里暗暗揣测。
“莫不是扬州要发生大事,所以锦衣卫是悄没声息过来的?”
赵笙想到这里,眉头更皱了。
鸡飞狗跳好一阵,前方街道总算是安静了。
锦衣卫们从街巷各处抓来好几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穿着一身破烂衣物。
因被抓捕时反抗,有些还受了好重的伤,手脚都给打断了。
锦衣卫们碰头清点人数,确定无误后,才给那几人戴上镣铐,一并带走。
“嘿,什么东西,只会欺压良民!”
赵笙身后也有一位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士卒,见锦衣卫走了,他才敢低声骂一句。
看来即便是一城之士卒,对锦衣卫的怨言也很大啊。
赵笙瞥了他一眼,看清他长相。
面黄肌瘦,一身重重甲衣披在身上,又将他身骨压弯了点。
“原先是个吃不饱的老百姓,不知缘由,竟过来城门当了士卒。”
赵笙心里对他下了判断。
也正因是老百姓出身,所以才会对锦衣卫这么鄙夷。
“但被抓走那些人……”
赵笙眯起双眼,望向锦衣卫们奔走的方向。
“他们可不像是平民老百姓啊。”
现在的他已养成本能,只要遇到事,就会开启天地无极功。
这个之前被他吐槽为狗鼻子的功法,竟是意外好用,好几次都曾救过他性命。
就他刚刚闻到的,那群被抓走的人个个都是气血充沛,即便没有练过武,也是筋骨强健之人。
当今这个世道,平民老百姓要吃饱都难,哪能像他们这样。
所以赵笙猜测,他们应该只是伪装成平民,或许是犯了什么事的大户人家。
身后的士卒还在嘀嘀咕咕,结果被一个大汉走过来照着脑袋拍了一巴掌。
士卒头上戴着歪歪斜斜的铁帽子,被大汉这么用力一拍,顿时震得双耳发鸣,脑袋发晕。
“再多嘴,是不想干了是吗?!”
大汉怒斥了一声,指着他鼻子骂道。
士卒摇摇晃晃,好容易站直,不敢与大汉对视。
大汉瞥了旁边的赵笙一眼,不耐烦抬手:“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赵笙笑着抱拳,骑马向前。
锦衣卫的坏话不是谁都能说的,那大汉看似粗暴,实则也是为了士卒好。
他也不想听这些,趁着现在街道平静,不如早点走。
因刚才锦衣卫闹了一顿,此刻的扬州城变得十分寂静。
纵是繁华之地,少了人间烟火,与乡下贫瘠地又有何异?
赵笙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家胆子大,敢开门的脚店。
点了几份当季时菜,再要了几碟肉干蜜饯,就着酒吃。
他坐在二楼窗前,望着下方水乡,见不到才子佳人,唯见杨柳自舞。
店小二过来上菜,赵笙将他叫住。
“小哥,可知红柳巷在哪?”
店小二甩了下毛巾,嗒拉在肩上。笑道:“客官找那地方干吗?”
赵笙从腰间取出一块碎银,店小二笑得更热情了。
“客官可找对人了,那地方,可偏僻不好找……”
红柳巷,非种有满巷红柳。
相反,它只有一棵垂垂老矣的寻常柳树。
赵笙站在柳树下面,抬头看着它那虬结盘曲的树身,看着那枯黄萎靡的枝条。
但就在这些枝条下,绑着千缕万缕的红丝绸。
风一吹来,红带飘飞,似佳人唤郎回。
“江南好,最好是红柳。”
赵笙低声念着陈宗师这句呢喃。
他依着陈宗师嘱托,来到扬州红柳巷。
相传在大离未建年间,天下战乱不定,巷子的男丁全部被征召入军。
他们的妻子儿女,为祈求他们平安,就都来这里挂上红带。
千人万人,便成就一棵红柳。
可惜这棵红柳,最终没能护回一人。
男人们,全部战死。
柳树下的红带,就如路引,在为他们指明回家的路。
几百年过去了,红柳依旧,巷子也多了红柳巷的名头。
“当年的红柳巷死了多少人,而今呢?”
赵笙抬头看着摇曳的红带,喃喃道。
他想到了陈宗师的死,觉得几百年过去,红柳巷好像又踏上一次轮回。
感叹一番,他走进巷子,问了几个人,终于打听到一户陈家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