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山、天一帮、青罗峰、静心阁,李霜的居所。
两层阁楼,琉璃盖瓦,红木合围,四角飞檐悬以铜铃,其上玉栏绕砌,香松为屏,看上去精致淡雅,颇有仙家气象。
石坚领着莫问匆匆赶来,与门口童子说明来意:
“劳烦童子代为通报长老,就说弟子莫问前来拜见师尊!”
童子开口道:
“两位稍后!”
说罢他便转身进入屋内,片刻后下楼,执礼回道:
“长老法旨,宣莫问一人!”
莫问看了看那卸了担子一般,长舒一口气的石坚,皱着眉头,走了进去。
二楼纱幔低垂,朦朦胧胧,缎锦铺地,室顶隔以绣花毛毡。
一只紫铜养心炉正在按上飘着袅袅烟气,房间中有一股淡淡的紫檀香。
有一中年美妇端坐太师椅上。
此人面容白皙,一双丹凤眼似合未合,眉目之间依稀可见往日风采,年岁虽老却也颇有一番韵味。
正是莫问的师傅,李霜李长老。
她身穿简单的蓝色道袍,只袖子做得比一般的宽大些.
腰身紧收,下面是一袭灰色长裙,梳了简单的发髻。
见莫问稽首问候,她双眸睁开,眼神中满是慈和之色,朱唇轻启道:
“莫问,你可知为师见你,所为何事?”
那声音说不出的温柔,但在温柔中又带了点责备之意。
刚柔并济,好似慈母育儿一般,听之令人如沐春风。
但在莫问听起来这句话却别有一番感觉,难以言明的怪异。
自他穿越过来,看到这位恩师的第一眼,便暗觉不适。
前世末日之下的血雨腥风、尔虞我诈,给了莫问一双敏锐的眼,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莫问心里清楚,李霜定是来催促他修炼那感应心经。
李霜带回的孤儿之中,身据灵根者共三人。
除了莫问和石坚,还有一人比他们二人还大些,前些日子死在了与外敌的争斗之中。
那些没有灵根的孤儿,只要一过十四,李霜便将其遣至外门。
或派去打理宗门生意,或加入镖队押运物资,或拜入洪堂充作打手。
往后生死,李霜并不多做过问。
但对莫问和石坚,李霜格外照顾看重。
不仅将其两人一直带在身边,还亲授功法“感应心经”,嘱咐二人不得外传,好生修炼。
只是从莫问八岁那年收到这门感应心经到现在,他一直没办法感应到灵气的存在,更遑论修炼。
之前李霜并不催他练功,只是半年过问一下。
但近三四来,见莫问还是毫无起色,李霜明显开始急了起来。
先是每三个月来催一下,到后来一月一考,直至这一两年,隔个三五天便来问。
“眼下装傻充愣只会让她反感,寄人篱下,还是低调一点为好。”
思虑至此,莫问恭敬回道:
“师尊苦心,弟子怎会不知?定是弟子的修炼又让师尊烦心了!”
听闻此言,李霜点了点头,又追问道:
“知道便好,为师问你,感应心经练得如何了?”
莫问知晓李霜对此事颇为重视,自己现在一无所获,最好表现得诚惶诚恐一点,不然恐惹麻烦。
思虑至此,莫问眉头一皱,装出踌躇的样子,抿了抿嘴唇,眼神也不自然的开始乱飘,犹犹豫豫的小声说道:
“回,回师尊,弟子愚钝,还,还未能入门。”
此言一出,李爽面色一凝,口气也严厉起来:
“哼!你与石坚同时入门,虽说你灵根差些,但石坚都已将那感应心经修到第四层了,你却连第一层都未修成!”
“这些年为师也点拨了你不少,纵使朽木也该发芽!”
“你说,到底为何!”
莫问装作被吓到的样子,瑟缩着后退了一步,眼睛的余光偷偷的扫了一下李霜。
后者的脸上,慈祥之色荡然无存,冷若冰霜,与一开始判若两人。
“这李霜到底是恨铁不成钢还是对我另有所图?”
“她应该清楚我这下品虚灵根并不好修行,花一辈子都感应不到灵气的也大有人在。”
“明知不可为,还要强求,这不对劲!”
他表面上作出一副手足无措的神色,心里却转了几个弯,为了进一步试探一下李霜,他结结巴巴道:
“弟子,弟子已经在尽心修行了,但奈何灵根......”
他话未说完,李霜一拍桌子,“啪!”,声音之大,连楼下候着的童子与石坚都吓了一大跳。
她怒目圆瞪,手指莫问怒道:
“少拿灵根做借口!你灵根虽说不及石坚,但也是下品虚灵根,修炼起来难些罢了,并非那无法修炼的伪灵根!”
“哼!你这两三年来,告假日繁,每月动辄半数都泡在门派外面,为师看你灵根低劣是假,被外面花花世界迷了眼,失了道心才是真!”
李霜看着唯唯诺诺、面色发白的莫问,蹭的站了起来,冷着脸,一步走到了莫问面前,毫不掩饰她炼气期的威压。
莫问只感觉一波波冲击如下山猛虎般,朝自己扑面而来,令他呼吸都有点不顺畅。
“自今日始,感应心经没修炼出第一层,不准你再踏出小赤峰一步!这一年,必须要将感应心经修炼至第二层,否则......”
李霜那双眸子冷冷的盯着莫问,斩钉截铁的一字一顿说道:“严惩不贷!”
假装被吓到的莫问连连后退,嘴唇都在颤抖,全然是一副战战兢兢受教的样子。
但他心里毫无波澜,平静如水,那双看似慌乱的眸子一直都注意着着李霜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眼中的每一个闪动。
话能骗人,眼神骗不了人。
说严惩不贷四个字时,莫问分明从她那森然的眸子中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杀气。
“我只是回了一句话,此人便如此气急败坏,恨不得杀了我!这绝不合常情。”
“纵然我再鲁钝,做师傅的可能会失望,会死心,甚至会痛恨,但绝对不会动杀机!”
莫问低着头,心里李霜的戒备心越发浓厚。
李霜训斥完,便让他退下。
莫问毕恭毕敬,一步步后退着下了楼。
门口的道童和石坚刚刚都听到了楼上传来的训斥声和拍桌声,此刻又看到莫问面色惨白、惊魂未定的模样,互看了一眼,也没敢说话,只是看着莫问走远。
莫问就这样一路装作惊魂未定的样子,来到了自己的住所小赤峰。
小赤峰不高,但地势险峻。
此地三面环崖,仅一面通过栈道与主峰相连。
峰顶是一片平整土地,上面有一处带院竹舍。
待到莫问走到栈道之前,却发现栈道主峰这头居然多出了一处小屋!
他早上离开此地时还没有这间屋子。
莫问警觉地停下了脚步,盯着那间屋子。
而这时,从屋中走出两中年武师走了过来。
两人俱是身着一身灰色短打装扮,声若洪钟道:
“当下可是李长老门下莫高足?”
莫问打量了一番二人,只见此二人眼神烁烁有光,太阳穴高鼓,分明是外家横练功夫练到了一定境地的武林高手。
他眼珠子转了一下,哪里还不明白,这二人就是李霜派来监视他的?
“在下正是莫问,二位到此有何贵干?”
“贵干不敢说,近些时候山里不太平,奉了李长老旨意,要我二人在此地护卫莫高足,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山里不太平?多有得罪之处?
莫问听着只觉得可笑。
清风山外有一十八只巡山队日夜巡查,内有关隘铁桶合围,内门之中更是有山门机关镇守。
若没有腰牌,便是苍蝇都难以来去自如,何来不太平之说。
这二人表面上恭敬,但却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编。
莫问心中了然。
想必李霜定是给予了二人生杀大权,他们才会有这般轻视说辞。
“恐怕在他们眼中,我只不过是一个囚犯罢了!”
势比人强,莫问也不想多说一句话,他拱了拱手,便朝着栈道走了过去。
待回到竹舍之中,莫问关起门来,闭上眼,冷静的思考着眼前的形势。
“才一上午,便建起木屋,配好看守,说是李霜临时起意,我绝不相信!”
“这栈道一守,小赤峰便是天然牢笼,我绝不可能逃脱,当初入门时李霜将我安置在此地,恐怕便是为了今日!”
两相一较,再想起自己在静心阁内捕捉到的那一丝杀气,莫问心中有了定论。
若说之前他只是猜测李霜动机不纯,对她怀有戒心。
那他现在便可断定,李霜逼着他修炼感应心经,定是包藏祸心。
“我若一年内修不成这感应心经,她绝对会杀了我!”
莫问睁开眼睛,那双眸子如寒星一般摄人,哪里还有一丝之前的怯懦,全然是一片肃杀之色。
他站起身,推开门,走入小院子中。
园中有几根长竹竿架,爬满了花藤,此时已经开满了鲜花,风一吹好似匹练飘摇。
莫问负手在身后,看着远处那栈道尽头的小木屋,神色凛然:
“似这等任人宰割的日子,已多年未曾体会,此番定要在一年内修成感应心经,逃出生天!”
此时天近夕阳,长空红霞尽染。
“时不我待,此刻便开始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