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里只有空气流动的声音……
眼前是一具冰凉的,且无法描述的身体……
女孩死不瞑目的躺在那里,安静的,一动不动。
那只是整件事里最微不足道的炮灰,却需要用人命来填。
周景致平静的脸上,不带半点情感。
女孩叫赵柔,她发丝碎乱,皮肤苍白。
从脸庞到脖颈全是凹陷的手印,她曾被掐住脖子,她曾被黑暗吞噬过最盛放的青春,却无力抵挡。
身上到处都是残忍的伤口……
锁骨处有折痕,肩膀错位。
手脚因为被长时间反向捆绑过,姿势有些怪异。
从头往脚看过去,一寸一寸,全是烙印和狰狞。
所以生前,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死人也是可以说话的,尸体上留下的证据,就是她们最后的语言。
曾经温暖的,娇艳的身体,被践踏的不成样子。
无数划痕乱七八糟的,或许象征些什么……
朝廷,丢失了玉虚疏离灯——
女孩们被强行向邪神献祭——
所以玉虚疏离灯,是邪神本尊吗?
答案:未知。
如果何文静是“红颜血”事件的始作俑者,或者执行者,那她的目的是……
猜测1,何文静这边拥有神灯,创造“红颜血”事件,是为了引朝廷关注,江宁封城,以阻止某个力量或势力离开江宁城……
猜测2,何文静这边没有神灯,创造“红颜血”事件,是为了引朝廷关注,江宁封城,进而让朝廷查到神灯下落,在两方大战时,他们黄雀在后黑吃黑,也不是没有可能。
猜测3,如果猜测2属实,那红颜血事件牵扯到的女孩,就不是向神灯献祭,而是向另一个什么东西去献祭,以此得到神灯的线索,进而引朝廷出面,他们在暗中伺机而动,一举两得。
猜测4,如果猜测1属实……不对,如果猜测1属实,那何文静方应该已经得到她们想要东西了,就没必要创建红颜血事件,所以核心问题是“镇国神灯”……嗯,镇国神灯到底有什么作用,让皇帝,如此重视?
周景致在脑子里走了一遍,他必须在三天内拿到有力线索,向皇城司大掌事献投名状,再换取另外七天,时间紧迫啊!
江宁城表面祥和,实际暗流汹涌,随时可能爆发更大的冲突。
蹲下身去,仔细检查女尸身上的混乱,这些狂飙的文字更像草书,也有一些他熟悉的阿拉伯数字,比如1212…12121……121212121……
周景致做着他的标志性动作,揉太阳穴。
外面也传来拖地的锁链声,何文静到了。
她瘫软在周景致面前,不说话,也不做任何表态。
江洪烈第一次看见死去的女孩的样子,那是何等的触目惊心,愤而怒道:“畜生啊!你们,你们怎么下的去手?”
“江哥,这种事在任何时代,任何时空……”周景致看了何文静一眼:“都有人干的出来,如果人人都向往和平,就不会有战争了。”
周景致不关心何文静的死活,指着那些女尸:“江哥觉得这些都是什么意思…1212121…代表什么?
还有这个,这个……这些都是……她们每个人全身都被刻满了文字……她们被献祭给谁……又是谁……将她们大好的青春,拖向绝望……”
“我有这本事,坐这的就不是你了。”江洪烈哪认识这些歪歪扭扭的鬼画符咒:“12121我整不明白,但这些,这些都是什么啊……”江洪烈看着女尸身上那些混乱的,布满全身的……混乱组合的w,x,y,z……A,B,C,D……他就彻底懵了,这都什么……
周景致眼皮微跳,他想到一个问题,他是来自地球的灵魂啊。
而这里,是大夏王朝。
但这并不能代表大夏王朝,没有演变出类似的文字。
回头还得查查除大夏之外的世界版图,坐井观天,终究是闭门造车。
江洪烈有看着那些字符,突然说道:“我好像,是在哪见过?”
周景致眼前一亮:“你说。”
江洪烈努力回忆,想了想道:“圣院毕业考试的时候,有涉及到西方教皇那边的语言,好像有这些…哎我记得有这个符号…“X”…,对,就是这个“X”。”
亲哥呀,除了认识“X”,你也不认识别的了是吧!
所以在这个世界里,英文字符代表着西方教皇的语言,文字是吧。
这就说的通了,这个世界也演变出相应的文字来了,包括帝国,语言,文明。
如果这些英文字符,和西方教皇也牵扯到关系……
周景致只希望红颜血事件,别牵扯到国战就好……
一旦打仗,倒霉的只能是凡人。
但看这架势,只要自己查到线索,朝廷机器会遇神杀神,见佛杀佛,掀起国战也不是不行。
还是得慎重啊,没有确凿证据前,先别瞎忽悠,容易闪到自己,
周景致麻烦江洪烈将女尸身体上的诡异字符,所有的,一个不漏的抄给自己,他要回去研究,也许能发现些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他跟何文静,两个人的事了。
不过何文静经历了严刑拷打,嘴严的很,宁死不招。
再说周景致也不允许何文静死在牢里,所以狱卒的手段,还是留有余地的。
江洪烈那边仔细覆写着……
周景致拉了把小凳子,坐在何文静面前:“真是风水轮流转,你也有今天啊。”
见到周景致,就像见到鬼一样。
何文静哆嗦着,不愿相信她祸害的废物,能全身而退?
但凡她选择另一个人,都能把事情做成死局,为什么?
难道在圣院被嘲笑被欺负的少年,还藏着另一幅面孔?
周景致,你到底是谁?
两个人看着彼此,都有话说。
这一次周景致气色不错,何文静却成为阶下囚。
她披头散发,衣不遮体,双手双脚都被带上沉重的铁铐,行动不便。
扭了扭身子,下意识的想保留些尊严。
周景致慢悠悠喝茶,很温柔的对她说道:“咱们可以做一个交易,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然后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提,我能答应的马上答应,不能答应的,会想办法让上面答应,总之一定会答应你,咱能往下聊吗?”
何文静摇头:“没用的,待在这里我尚能活,离开,我就得死。”
“哦,出去会被杀,谁会杀你呢?”
“……”
“不想说,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
“我觉得咱俩应该互通有无,神灯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用那些女孩是给神灯献祭吗?还是通过那些女孩,找到神灯的下落或者线索?
所以,神灯的作用是什么?
都是同学,能不能多少透漏一点!”周景致问的很随意,端起府衙这边的好茶……
何文静黯淡的眼神亮了下,又很快寂灭。
就仿佛对周景致的问话,对她毫无反应。
她已经这样了,她逃不出一个死的……
“没错啊,你逃不出一个死,只不过……”周景致伸出手,将何文静散乱的头发给整理整理,两个人对视着,一个随意,一个陌生,一个是经将少年捉弄嘲笑,一个是在圣院被到处欺负,此刻坐在这里,却仿佛是天地的两端,全都变了。
周景致给她擦了擦脸,双手放在何文静肩膀上,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短,视线纠缠交互:“这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秘密也相当于我的身家性命,然后咱俩做个交换,你觉得行吗,好吧我当你答应了……”没等何文静表态,周景致就江洪烈喊去:“江哥你出去一下,我和她单独聊聊。”
江洪烈正跪在地上,撅着啤鼓覆写女尸身上的符文异字:“你说了算。”
很快这里只剩下周景致跟何文静两个人了,安静的空间里只有近距离的呼吸声,一男和一女。
周景致喝了口茶,轻轻放下:“其实,你认识的那个周景致应该已经死了,没错,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废物。”
何文静寂灭的眼神猛的亮了下,她张了张干枯的嘴唇,喉咙里似乎有声音,有疑惑,还有许多的不解……
周景致点了点头:“当然,严格来说他也还活着,因为我拥有他全部的记忆和情感,他所遭遇的一切就如同我真实的遭遇。
在圣院,你们叫他吊车尾,叫他白痴,废物,大傻子,起了很多很多的外号,你们笑的很开心,但我很不开心。
你一定想知道,我-是-谁?
我也叫周景致啊!
如果实在要说我和他的关系……嗯,平行时空能理解不,也可以理解为二重身。
哦对了,这些词汇对你来说,或许很烧脑,你理解不了。
这么说吧,我来自另一个宇宙。
那里有一整片伟大的银河系,太阳系,且孕育着一颗高级文明的蓝色的星球。
我,来自那里。
至于……我是怎么来的……
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很烧脑的事情啊。
我一直在想,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无所谓了,因为我已经来了。
我来到你们认为的这个废物的身上,又同时继承了这个废物的全部的情感和记忆。
也许他生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拯救家人,哪怕付出任何代价都行,谁知道呢!
所以啊……
你们害我,我尚能接受。
可你们害我全家,我就会和你们血战到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何文静瞳孔收缩,眼球晃动着……
周景致嘴角划过弧线:“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周景致了,可也是你们认识的周景致,我曾经的家园在宇宙里一片蔚蓝。
蓝色,代表着生命,是希望的意思……
那里,和这里不一样……
在故乡,我帮助了那么多有理想的年轻人,实现了创始人的梦想。
当然也遭遇过背叛,也承受过苦难,可也一次一次的都熬过来了。
很久以前,我见证了时代的崛起,高楼大厦将城市的记忆给抹去。
钢筋水泥里不知道埋藏了多少的悲欢离合……
有人告诉我,那些吃人血馒头的,叫做资本。
我那时就发誓,总有一天要干掉资本,我要做屠龙的少年。
可是啊……
人都是善变的啊!
我怀揣着那样的梦想一路过关斩将,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个存在。
当我站在巅峰,享受光芒万丈的时候才恍然明白,我成了吃人血馒头的那个混蛋。
他们说我,不是个人。
他们骂我,狼心狗肺。
我也不明白,我怎么会变成资本。
我知道所有笑脸对我的人,都恨不得我早点死了。
我知道所有骂我混蛋的人,都巴不得我罪有应得。
可他们越恨我,我的生意就做的越大。
从一颗小小的螺丝钉到钢铁帝国,从钢铁帝国到资本巨鳄,到后来我随便一句话,都会掀起金融海啸和影响到全球股市……”看着何文静不断惊愕的表情,周景致却忽然叹了口气:“你觉得,那样的我,算是成功了吗?”
何文静声音不大:“成功?”
周景致点了点头:“每个人对成功的定义都不一样。比如你们,可能想得到神灯,便是成功,对于很多人,能吃饱饭,家人平安,就算成功。
可我的成功算什么啊,我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我成为了他们眼中最害怕的万恶的资本。
我亲手开发了我曾经发誓要保护的那片土地,我亲手将那些爱过我,保护过我的相亲,邻居们,逼到家破人亡,生离死别。
我,还算是个人吗!?”
何文静:“……”
周景致苦笑着:“不知道从什么时间开始,没有人再敢直呼我姓名,老板,周总,周先生,似乎是我听到过的,最多的声音了。后来有一次,我出国行踪被泄露,导致被异国武装份子劫持绑架,他们索要巨额赎金,否则就撕票。
嗯,撕票的意思是,我不能活着离开那个地方。
可你知道吗?
我的行踪是被严格保密的,能知道我行踪的,并泄露给异国武装的人,只能是我身边的人……
是的,我不怕被出卖啊。
我也习惯被出卖了。
可被自己相信的人出卖,心是冷的,寒凉的你懂嘛?
你知道把一个有温度的人,逼到冷血是什么样子吗?
我不怕死啊!
可我怕背叛,被最亲爱的人背叛啊!
那是我的软肋,是能杀死我的武器!
被绑架以后,我多少是有些慌张的。
那里没有熟悉的人,没有熟悉的土地,只有一个个举着热武器的异国份子,他们欢呼着,雀跃着,仿佛绑架了一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得到我,就等于得到金矿。
而比活下去更残忍的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没有索要到赎金之前,他们不会杀我。
可是索要到赎金之后,他们就会撕票。
这是一场早就计划好的阴谋,我最亲爱的人设计了整个流程。
而我,就像红颜血事件里那些无辜的女孩一样,早注定结局。
是的没错,我曾像你一样跪着,模样很惨,待遇很差的。
我还有个随身秘书叫什么鸾的想不起来了,她还是个刚刚毕业不久的女大学生,因为长得像我的初恋,就给破格录用了。
她很能干,也能懂我的心思,可惜了……”
周景致看着何文静不断变化的脸,在江洪烈留下的刑具里找到一把钢铁梳子,拿起来给她梳头,洗脸,擦去嘴角的淤血:“我当时在异国他乡,跪在地上像狗一样被他们呼来喝去……
想想也挺可笑的,堂堂世界顶尖投资人也会有今天,他们用栓狗的绳子套在我和我小秘书的脖子上,让我们学狗叫,不叫就打……
他们还当着我的面,踩着我的头,让我亲眼看着……
他们将我的小秘书给生吞活剥,一寸一寸的践踏……
然后又当着我的面,将我的小秘书给活活剐了。
她那么年轻……她还有那么多梦想没有去实现。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姑娘临死前的尖叫,哭声,恐惧,绝望……
她一声一声的喊着老板,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你不是世界上最顶尖的投资人吗,你随便一句话都能掀起全球的金融风暴啊!
为什么你拯救不了我,为什么,你拯救不了我们!
可我能做什么啊,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看着她被折磨的生不如死,被践踏到尊严沦陷,被一寸一寸剥夺了情感,身体,包括她所有的一切……
坏人们没有人性,而我也只能跪在那里,看着我的秘书被他们欺负,剥夺,吞噬……
我整个人的大脑都是空白的……
我不是神,不是救世主,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我怎么救她,怎么救我们两个。
我也只是一个血肉之躯的普通人啊,我没有那么伟大的力量,来拯救我们两个。
我亲眼看着她从一个青春活泼的少女,被他们剥夺了所有的梦想,直至七零八落。
我那时就知道,我活不了了。
绑架是设计很久的,不论能否拿到赎金,我都不可能活着离开那里……我注定要死在异国他乡,连快骨头都留不下的……
那是我人生当中,最大的劫难。
我穷尽思考,也无法找到出路。
我所有的愤怒和理智都被限制了,我插翅难逃。
那一刻我才知道,没有谁能永远的,天下无敌。
我那时的处境,比你难千倍万倍……”
何文静张了张嘴,竟有些感同身受:“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