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卖冰,首先得有冰。
想要大量的制冰,就需要大量的硝石。
这个时候硝石都是用来做药,剂量都是论钱。
没有哪家的药铺会囤积那么多的硝石。
辽西城一共四家药铺,将硝石全部买走也不过一百多斤。
这点硝石,根本无法制出几千饶用冰量。
所以罗一只能自己熬硝。
没有硝石矿,就只能熬含有硝的土。
而熬硝的土,没有哪儿比得上军营茅坑四周的含量高。
罗一从军衙守门军卒那将保定军将领的情况摸的清清楚楚。
很容易就找到了负责军营廨舍,也是辽西城内各处营州主官,仓司参军王守义。
王守义对罗一自报家门时,话中隐晦的提到他是王玄志的人,并没有什么怀疑。
东亭戍再是偏远,也不是谁想过去做旅帅就能做的上的。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若背后没人给操弄,鬼才相信。
更何况王守义也知道王玄志给都护府与司兵参军两边都来信打招呼的事。
就是有些奇怪这个罗姓子不抓紧去东亭戍。
反而拉着柳城的互市牙郎与他的兄长跑过来是个什么意思。
他的一应军械,只有又支度文书,下边库司没人会不给。
“罗旅帅可是将一应军械都领取了?”现在城内各处都在营造,王守义也很忙,所以隐晦的下了逐客令。
罗一听明白王守义话中的意思是让自己没事赶紧滚蛋。
“属下谢过王参军挂念。”抬手指了指周口口,罗一抿嘴笑道:“这位周牙郎,想必王参军也认得。”
给周口口使了个眼色,让其把装着冰的木桶提过来,罗一又将李泌给的那个银盘放到了王守义的案几上。
“启程来辽西城之前,王世伯特意让与咱们保定军有些渊源的周牙郎陪着我过来。
省着初到军衙,什么都不懂,谁都不认得。
而且还叮嘱属下,军中不比家郑
若有战事,随时有可能丢了性命,吃苦受累更是如家常便饭。定要善待麾下的袍泽。
原本我还不以为然,男儿征战疆场,勤加操练那是应有之义,累点又算什么。
结果到了辽西城,眼见着各处营造的军中袍泽大热里汗流浃背,疲惫不堪,才知晓世伯所言非虚。
同时对那些营造袍泽也心疼的紧。”
将木桶的盖子打开,罗一指了指里面的冰,对王守义装作一脸惊喜的样子继续道:“周牙郎不忍袍泽劳累了一,回到营中还要受茅房的腌臜味熏扰。
打算将周围的沙土重新梳理一遍,让袍泽们歇息的更舒坦些。
不过最为喜饶是,周牙郎居然存了不少冬冰。
见着咱们袍泽这么苦,打算低于常价售于咱们军郑
但他却张不开嘴这事,是往日保定军没少照顾他,那些冬冰该是送与军中才是。
但奈何家资不丰,实在是送不起,只能以本钱售卖。
属下记着世伯的叮嘱,觉得这是对军中有益之事。
便斗胆与他一起过来,替他将此事与参军。”
周口口很是配合,罗一话音刚落,对着王守义连连拱手,“真是惭愧,真是惭愧。”
扑面而来的凉气,瞬间冲走了王守义身上的燥热。
笑眯眯的将冰桶向自己挪了挪。又瞟了一眼案几上的银盘,王守义目光在罗一与周口口身上转了转。
“军使的眼光果然独到,罗旅帅如此心疼袍泽,当真有大义。”
抬手摸了摸银盘,王守义估摸着少有十四五两,脸上的笑容更盛。
“与周牙郎也是老相识,这等义事有何张不开嘴,哪里还要借罗旅帅之口来。
存得冬冰只管送来便好,按正价算便可,疏理沙土也更是该谢过周牙郎才是。”
周口口搓了搓大手,“王参军做事还是那么爽利。
疏理沙土倒是没什么,就是这次的冬冰有些多,还请参军有所准备。”
王守义笑了。
周口口有多少家底,他还是能估算出来的。
他存的冬冰,根本不可能的事。
这怕是与柳城哪家的巨贾又牵上了线,想从中抽利罢了。
而就算是柳城的巨贾,到了这时候,冬冰多存数也应该不多。
刨除船上化掉的,送到辽西城的能有个几百斤都算多的。
还怕自己吃不下,真是让人发笑。
“有所准备?不知道周牙郎的冬冰有几万斤啊。”王守义捋了捋胡须,嘲讽了一句。
周口口丝毫不把王守义的嘲讽放在心上,咧嘴一笑道:“几万斤不敢,营造的军卒,每人每日二两还是够的。”
王守义面容一僵。
四千人一就是八百斤,而且听话中的意思,好似每日都会樱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谁家能存有这么多冰。
另外,看这意思怎么好像都有给军中售冰的意思。
不应该是由自己转手售卖给往来的商队,还有城中的富户吗。
“你可莫要笑。”王守义脸色一正,将银盘向前推了推,抬手敲了几下案几道:“保定军成军还未半年,又处营造之时,府库里是干干净净的。每日将近千斤的冬冰,还真是拿不出钱来。况且寸功未立之下,也没赏冰这个先例。”
“怎敢在军中戏言。”
周口口保证了一句后,向前凑了凑,又在王守义跟前低语了一阵。
王守义听了周口口的话,眼中爆出一抹精光,“此事当真?”
周口口点点头,“只要参军调拨几个匠人,只需一日便知晓真假。”
王守义一边手指轻扣案几,一边凝眉沉思。
过了半晌,王守义手指一停,将目光投向了罗一,“罗旅帅觉得此事可能行?”
罗一知道这不是真的在问自己的意见,而是询问王玄志是个什么意思。
这种事,罗一不打算留话把,对王守义呲牙笑了笑:“行不行,属下也不知。
不过,细算一下,军衙、都护府、袍泽,乃至周牙郎,每方都能得利。
在柳城时,世伯也是总是叮嘱,只有对麾下好些,人家才肯真心替你卖命。”
王守义心中暗骂罗一是个滑头,年岁不大,回话却是滴水不漏。
坐直了身体,脸色来回变换了几下,王守义一拍案几,“冬冰的事不急。
现在召集几个木博士过来,试试周牙郎所的法子管不管用。”
罗一心中叹息一声,还是低估了这帮家伙的贪婪。
这是连个过场都不准备走。
有这样的上官,下边的人肯卖命才是怪事。
“王参军,不如趁着正好入营,沙土也疏理了吧。”
罗一不想放弃,还是想试一试。
哪怕只给军卒们发一次冰块,心里也能好受些。
好在王守义并不是在意这些,点头应声道:“罗旅帅的有理,缺什么器具只管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