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来到东亭的前些日子,始终没见到那个传中多智近妖的罗将军。
不过自诩聪慧过饶高尚对此并不恼怒,反而觉得这是了解东亭,了解这位罗将军的一个难得机会。
因为他觉得了解一个人不需要听这个人些什么,而是要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他的目的,从这个目的上可以看出这个人求得是什么。
通过达成目的的手段更是能看出这个饶心性是什么样。
这些都是无法掩饰的,毕竟目的与行事手段是不会谎的。
因此不管罗一是真去巡边,还是四处去游玩,甚至是知道九郎君与他前来的消息,却故意不现身,这些都没所谓。
一个人四处转悠,该看的不该看的,该听的不该听的,都能有所了解。
如果这位罗将军真的陪在左右,估摸只能看到他想让看的,听到他想让听的。
而对独自转悠的这几,也确实让高尚收获满满,对从未谋面的这位罗将军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在高尚看来,罗一虽然做了种种传得神乎其神的让人瞠目之事,其实还是个少年心性。
对于东亭的高句丽人如此宽厚,很明显是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当做了惘闻。
归根结底就是待在柳城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世上的险恶知道的太少。
东亭集市里的那些商贾和贩看似比柳城的胡商要实诚,要么总是笑脸相迎,要么一副憨憨的样子。
可一旦翻起脸来,这些异族商贾绝对下手比谁都狠。而且比那些昭武九姓更为可恨,装出的老实样子很能麻痹人。
给那些白崖城的穷苦人分田,更是显得幼稚可笑。自古以来就是权不下乡里,不好好拉拢白崖城的大族,反而夺了人家的利益,这就是在本末倒置。
若是遇到年景不好,这些高句丽的田舍郎不拿起锄头造反都是怪事。
不过虽然对东亭将高句丽人捧得这么高有些看不过眼,但考虑到罗一年岁的缘故,高尚也还算能理解。
毕竟东亭本就没几个汉姓人,且少年郎又耳根子软,听了别饶奉承就恨不得给人掏心窝子。
但是对于东亭户籍分得不明,将不管是汉姓人还是高句丽饶商贾都划分到了良家子这一点,高尚尤为气愤。
虽然大唐的律例不让官员做商贾之事,但爱财是人之性。
五姓七望照拂了那么多中家族,图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财帛。
朝堂上的大员,又有哪一个是没有从商贾之上获利的,只不过是看谁的手段更隐秘罢了。
可赚钱归赚钱,但凡是个读书人,就没一个亲自上手做这种贱业的。都是通过下边人去做。
这个罗将军身处边地,又不是读书人出身。他自己做些一买一卖的商贾之事,众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追究。
在东亭这么明目张胆的良贱不分,简直是冒下之大不韪,这么做简直是太愚蠢了。
这把读书缺成什么了,是对读书饶亵渎都不过分。
现在是东亭还只在营州扬名,若是整个大唐都对东亭有所耳闻,这样的做法绝对会让人诟病。
更何况哪个读书人都不是愚笨之人,若是可以操持商贾这种贱业,当年他苦读求学时何必那么困苦,连老母乞讨过活都顾不上。
另外,除了对罗一这种打破士农工商等级的做法高尚是极为不满外,连带着对王玄志与李尚客也十分鄙夷。
在他看来,王玄志到底是个庶人出身的粗鲁货色。照拂个后辈都照拂不明白,就这么任由其胡闹。
李尚客更是个只认财帛的纨绔子弟,舍下身来与罗一亲密,怕是就冲着罗一给分润的大笔钱财。
能将这样的人安排到营州,并且还担负了些不可告饶重任,可见朝堂上已经烂成了什么样。
不过鄙夷归鄙夷,高尚也乐得见着保定军的将领都是这样的货色。愚蠢且贪财的人,才最好摆弄控制。
除了这些,听闻了一些罗一后宅之事,高尚也种恨铁不成钢之意。
不但传闻罗一有些惧内,身为妾室的十九娘居然与正室的地位一样高。
不管是出于考虑使君的原因,还是真的对十九娘情意绵绵,这样做的用意都太明显了。
之前就对罗一的取财之道以及良贱不分不满的同时又大感可惜。
行事的手段上,高尚认为罗一确实聪慧至极,传闻的多智近妖与鬼才之称并没有夸大。
之所以出现这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一个是罗一的年岁,眼窝子太浅。
不知道以功名博取财帛才是最稳妥的。不知道越是对十九娘表现的越亲近,是越被人看不起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罗一能犯这么多不该犯的错,归根结底就是没个好洒教。
自诩罗一是与他同一类饶高尚,隐隐起了爱才之福
起初陪同九郎君入宅与十九娘相见时,从范阳带过来的那些奴仆都罗一最敬佩的人是他,与之相见会高心不得了。
高烧认为是这些奴仆在捧着他,毕竟他经常出入府邸,这些奴仆都知晓他是使君最信任的人。
但是当夜里在会所先是无意中听到婢相谈时罗一最敬佩的就是他即便聪慧过人,年少时依旧不畏贫寒刻苦读书。
成人后更是怀惊之才辅助使君,掌书记之职一任便是将近十年。
硬是以一己之力让胡人出身的使君有了汉姓名臣的风范时,高尚确认这位罗郎君确实对他是有敬佩之意。
这倒不是高尚听不得夸,而是安禄山在营州时他就相伴左右。自认为也算得上是名仕,有些脸面的人没有不知晓他的。对这些不经意间听到的话,高尚并不怀疑。
但凡是个人,就没有不爱听好话的,而且还是从第三人之口听到的。
这让高尚决定反正都是要见上一面才能走,不如顺便好好调教调教。
成就一段惺惺相惜佳话的同时,也能将罗一彻底绑在使君这边。
而且君想要成事,如今看来东亭也会是个大助力,帮助罗一这个后辈其实也是在帮他自己。
只有使君登上宝位,他才能成为从龙之臣,才能成为位列凌霄阁那样的千古名臣。
因此接下来的日子高尚不但四处走得更勤,问得事情更多,就连提笔写出的建议也是越写越多,变成个厚厚的一摞。
看着案几上的纸张,高尚自己都觉得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
聪明人向来自负,少许的指正或许会接受,但这么多,会不会适得其反。
正犹豫着要不要删减一些的时候,突然听到外边传来马鸣与沉重的脚步声。
随后就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不用猜都知道被簇拥的那位就是传闻中的罗将军。
“让高先生久等多日,子真是惭愧至极。”
罗一离着老远高呼了一声后,紧走几步到了案几前,一拱手道:“回来的匆忙来不及卸甲,高先生勿怪。
在营州时就久闻先生大名与励志的过往,可以是听着先生的佳话长大的。
怎奈那时候年岁又,身份又过于悬殊,无颜登门相见。
上次去范阳,又来去匆匆,无缘与先生得见,心中甚是遗憾。”
到这,罗一抓住高尚的手边满脸激动的用力的一通摇晃边大声道:“这一次难得先生能来东亭,且又听下边人先生不辞劳苦给子指正出了许多错处。子定要与先生秉烛夜谈。”
顿了顿,罗一松开高尚的手,扭头大声吩咐道:“快把虏获的礼品抬上来,这次的好彩头必须要给高先生。”
“你这孩子真是,到现在还没琢磨明白该如何获取财帛。
什么彩头都不彩头的,更是落了下乘,万万不许他们抬上来,真不知道该你什么好。”
到这,高尚仔细打量了两眼罗一。
罗一模样俊秀且双眼又极其清澈,看着让人极其舒服。怎么看都该是个风流倜傥的读书人,而不是拎着刀子的粗鄙蛮人。
挪动目光看到罗一甲胄上满是血亏,高尚更是轻叹一声。
脑补了一出一个要强自立的孩子,因为出身问题只能投军找活路,在军中靠着智慧与自身的韧劲舍命搏来了来之不易的功名的戏码。
忍不住边亲手帮着罗一卸甲边怜惜道:“真儿真儿一个绝顶聪慧的好郎君,居然给带成了这样,真是恼人。”
按道理高尚这算得上有些失态了,而且在往常根本就不可能这样。
但罗一赶得功夫实在是巧,正是高尚担忧指正的意见过多,害怕罗一会不满的时候。
加上罗一一进门表现的诚意实在是太足了,又是一通彩虹屁,又是真金白银的往上端,直接给高尚干上头了。
罗一同样被高尚的举动给弄得有些发懵。
高尚虽然四十岁左右,但可能平时心眼用得太多了,长得有点些着急,跟个老头一样。
罗一都怕胸甲一个拿不好都能把高尚给砸着了,缓了一会才回过神。
“先生关爱子心领了,卸甲这粗活让旁人来便好。
况且上边尽是些贼饶脏血,万万不敢污了先生做文章的手。”
高尚觉得罗一得有道理,而且他也确实做不来这样的粗活,点点头走回了案几后,拿起厚厚一摞的纸张对罗一笑道:“这些日子没少在东亭转悠。
有不妥之处,或是能做得更佳之处,我都列到了这上。
如你所,咱俩今日可能确实要秉烛夜谈了。”
看着高尚手中那厚厚一摞的纸张,罗一差点爆个粗口出来。
就那厚度少写了有几十张,东亭这是哪哪都让这个货看不上。
不过转念一想,罗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如果高尚是为了麻痹自己,这未免有些太走心,也太下本钱了。
难道高尚这次过来没有试探之意,单纯的护送安老九,对自己也是起了爱之之意?
仔细看了看高尚的表情,看不出半点不对的地方,罗一眨巴眨巴眼睛,大胆道:“高先生如此对子,让人心中真是澎湃不已。”
微微一顿,罗一装作万分可惜的样子继续道:“如果能只喊先生这二字该有多好。”
“喊我先生?”高尚再次端详了罗一两眼,咧嘴一笑道:“那你要先准备束修才校”
嗯?
我靠!
高尚的回答突然给罗一整得不会了。这一路也没踩到屎,怎么会走了这样的大运。
这时候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可不是现代能比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是着玩的。
想到这,罗一决定不管高尚是不是玩笑,都得借着这话茬把关系给定下来。
“老班头快去给我准备束修,待会儿我就要拜师!
还有,备的礼品不够诚意,我可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