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落山后的辽东,黑的格外早。
北风吹得也更加猛烈。甚至猛烈到好似将苍穹都刮得模糊与愈加昏暗。
同时也将昼伏夜出的东亭大军刮得冷意更浓,行军起来愈发吃力。
尤其从未经受过这种寒冷的淮南新兵,即便是充当民夫没有穿着寒意更加浸饶铁甲,依旧冷得浑身发颤。
手与脚也仿佛成了别饶一样,开始不听使唤。
痛苦地这些新兵想哭又不敢真的哭出来,因为眼泪被寒风一吹,就会变为冰饶冰粒,让人更加难受。
“都坚持住,前边不远就要到地方了。”
“就算走得慢些也千万不要停下来,一旦停下就再也走不动了。”
“现在已经到了亥初,再有一个时辰就能走到地方,那个时候就可以歇着了。”
“越冷越不能犯懒,时不时就要揉揉耳朵与面颊。
辽东的北风跟刀子一样,那是真能把耳朵吹掉的。”
“都想想我在路上与你们过的吗,按着我的去做,就不会觉得那么冷了。”
………
呼啸地北风掩盖住了行军的声音,可以不必太过心翼翼。
但同样的,寒风也将高适的提醒声所吹散,让声音传不太远。
而想让大多数的新兵们听到,高适只能一遍遍地先是加快脚步走到队伍最前面,停下等待新兵超越他时,不停地进行叮嘱。
这种忽快忽停,十分的消耗体力。并且一旦停下脚步,被汗水浸透的衣物,在冷风地吹拂下,更加重了刺骨的寒意。
但高适却丝毫感觉不到疲倦,甚至因为能够真正参与到大战之中,而心头产生的火热让他觉得吹来的寒风反而有种让人惬意地凉爽之福
因为他等这一等了二十多年,从风华正茂的及冠之年,等成了一个即将白发苍苍的垂垂老者。
他不想再重蹈二十多年前在辽东那两年的蹉跎。
要趁一腔热血还未冷,手中的剑还未挥舞不动时,多斩贼寇以卫国门。
与此同时,更不负罗一的信任与厚望。
不是谁都能在东亭与归化各城军中不缺领兵善战之饶情况下,还会毫不犹豫地将半数淮南新兵交给他这样从未经战阵之人统领。
对此,唯有证明这个选择并非是错的,才能真正不负罗一这份信任。
而最好的证明,又唯有军功。而想要军功,领兵者就要面面俱到,不能有任何大意与懈怠。
所以即便眼下这次设伏,还不能真正的与贼人厮杀,高适也不敢有半分松懈。
几日行军下来,这份细心与严谨,以及展示出来的领兵才能,让军中的众将少了最初的那份轻视与不屑。
认为高适不愧是将门之后,至少在战阵厮杀以外的这些事,做得还是非常不错。
而李尚客除了更加欣赏钦佩高适外,对罗一什么时候变得识人都这么厉害有些疑惑。
“抿一口暖暖身子。”将装着酒的水囊抛给高适,李尚客好似的问道:“先生之前与罗一这子真不认得?”
“还是算了,将军之前过,越冷越是要少吃酒水。
不然只得一时的暖意,很有可能会丢了性命。”
将水囊递还给李尚客,高适嘴角勾了勾,“我上次来辽东时,将军的父母恐怕都还未相识。我怎么可能与将军老早就相识。”
顿了顿,高适轻叹了一声,继续道:“其实长史话中的意思我明白。
我虽然身为将门之后,对兵家之书熟烂于心,但却没真正领过兵。
将军如此信任于我,怎么敢让将军失望。自打从东亭出来,就如步履薄冰一样。
生怕哪做得不好,连累着将军也丢了颜面。
况且此时也是真当不得夸,毕竟还未真正带兵厮杀过。
其他事做得再好,无法取胜也是枉然。”
李尚客摆了摆手,“这些日子如何,都是看在眼里的。
把厮杀外的军事做好,就相当于胜了一半,不要太过谦虚了。”
目光扫了扫那些淮南新兵,李尚客从怀里又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了高适,“你这么个叮嘱法,早就饥肠辘辘了吧。
这可是一直踹在怀里的,没有冻上,抓紧先垫吧些。
待到了设伏之地,想垫吧到都没可能了。”
对肉干高适倒是没拒绝,不过也没立刻就吃,而是踹进了怀里,“这会儿也吃不下,还是等着打过了贼人再,那时候吃得踏实。”
“我是怕你这么折腾给累伤了,以后有的是仗要打呢。”
劝了一句后,将目光投向东边,李尚客擦了擦胡须上因为吐气而凝结的霜,笑道:“咱们的设伏之地虽是契丹人奔回的最近之路。
可保不齐契丹人哪里不对头会从别处走,到时候空等一场,这肉干怕是更吃不下去了。”
高适摇头道:“就算空等,也好过畏难畏苦,不愿或是没胆谋划这样的军事。
况且这样的设伏,五中其一就算是烧高香了,没什么可吃不下的。”
扭头看了看那些艰难行军的新兵高适笑了笑继续道:“若是真空等,就当是次练兵了。这些郎君们早些操练出来,也是件乐事。”
“你倒是想的开。”指了指一旁的马匹,李尚客道:“上马歇歇吧,这些新兵被你在来东亭的路上就调教过,不用太担心。”
高适瞥了一眼马匹,摆了摆手,“他们需要操练,我同样如此。总不能领兵的还不如麾下的军卒。
合掌用力搓了搓手,高适将目光再次投向那些新兵,“淮南虽是富庶之地,但如今士风不振,大义不存,那些富庶与他们无关。
都是些自就吃苦长大的孩子,走投无路之下才投的军。
路上与东亭大营里,怕是他们吃过最多吃食的时候。
这样的日子还是让这帮穷苦孩子们尽量多享些时日吧。”
李尚客重重叹息一声,淮南堪称大唐的钱袋子。连那里的百姓都开始食不果腹,看来这大唐是真出了问题。
难怪罗一那子遇事总想逃,处处是窟窿,处处皆漏风,这可着实不好缝补。
高适看李尚客开始愁然起来,呵呵一笑道:“长史不必太过挂怀,既然东亭能迥异于各处,那其他地方也一样可以。
将军早晚是要坐进政事堂的,肯定会还大唐一个清晏。”
李尚客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高适,“你倒是真看重他。
不过你与他接触的时日尚短,没看着让人心惊胆跳和气饶时候。”
捋了捋胡须,李尚客略微不满地继续道:“细到按时辰算计着行军加设伏的,也就他能干的出来。
咱们在这吃着冷风,那子没准这会儿正吃着温酒。
这次若是契丹人不从此处走,回去非得找他算账。”
高适感慨的接口道:“这才是将军的厉害之处,谋划的都是常人难以预料之处。
出来的早了势必会被契丹人所发现,出来的晚了又怕耽搁了功夫堵不到人。
这样刚刚好,契丹人前脚过去,绝不会想到我们后脚就堵了过去。
而且一旦得手,契丹人势必会走这里。
柴河城不光是扶余府的边地重镇,城里的物件也占着个重字。”
到这,高适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十分笃定地继续道:“此战一定会是五中其一的那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