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让人看着赏心悦目的景致,以及在精美景致衬托下,显得更庄严肃穆的高大宫殿。
此刻在杨开升的眼中仿佛成了吃饶巨兽,在宫殿外徘徊良久,迟迟不敢进入。
直到头顶的太阳已经挂到了空的正中,并且已经有议事的大臣从殿内出来,杨开升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看到杨开升走进来,殿内的几位清平官与大军将,甚至是南诏王阁逻凤,神情都是为之一紧。
“愧对大王的嘱托,此行没能成事。”
杨开升迈步进入殿内后,反而没有之前那么忐忑,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将结果了出来。
阁逻凤其实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这一次的大败,彻底让他从对大唐的轻视与狂妄中清醒了过来。
大唐败上几次不痛不痒,但他只要再败上一次,南诏国就将不复存在。
即便明知知晓大唐这回不会轻易地接受和谈,还是对杨开升此行寄予了很大希望。
当得到确切的结果,阁逻凤好似整个人都坠入冰窟一般,深深地寒意立刻遍布全身。
并且感觉体内跳动的那颗心,也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揪住,满是忐忑不安。
不过阁逻凤很快便压制住了这种不安与恐惧。
他是南诏的王,谁慌乱他都不能慌乱。
并且对这个结果也早有应对,唐人敢进兵过来,只不过是再来一次坚壁清野。
在烟瘴的保护下,谁胜谁败还未可知。
大雪山上的蕃人也不会坐视不管,折损几万人马对于蕃人同样不算回事。
此外,唐人提出交换两边骸骨,未必就是出于迷惑,很有可能是自觉没有把握攻入西洱河。
重新镇定下来的阁逻凤,没有责怪杨开升,微微点点头:“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不必太过自责。
先坐下歇歇,随后再讲讲此次之行都发现了些什么。”
杨开升哪能不知道阁逻凤是在客套,没有先坐下歇着,而是理顺了一下思路,沉声道:“唐人主将确实年轻,看样子年岁也就二十左右。
不过看其他唐将对其极为尊崇来看,此人年岁虽轻但在军中威望应该极高。
对于此次请和,言语与态度极为跋扈骄横,不知本来就是这个性子,还是装做如此。”
回想起那日在泸津关与罗一会面时,那双惊人心魄的冰冷双目以及冷冽刺骨的言辞,杨开升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悄悄打量了一下阁逻凤的神情,杨开升咬咬牙继续道:“骸骨只换回王军将与洪军将等二十余位尸首。
其余的一具都不多给,就连王乐宽的尸首都还回来。
是,是,已经割其血肉,喂了山中走兽。”
将目光看向自己的脚尖杨开升,犹豫了一下才声音变的继续道:“所送去的二十车财帛,也全被扣下。
这不是什么礼品,而是掳走唐人百姓的血与肉。
还,还真正想献礼,就该是大王率群臣前去跪地乞求。
并且将六诏之地以外的国土,全都归还回去。”
“狂妄!唐人真是狂妄!”
大将军段俭魏再也忍不住,气愤的暴喝一声后,起身对阁逻凤道:“唐人无耻之尤,请大王允许我带兵前往迎击。
定要让那出言不逊的唐人儿饮恨于泸水之畔。”
“大将军有此雄心,我南诏定然无忧,不过先不要着急。”
阁逻凤心中也十分气愤,但此次与蕃人全都全军覆没,两边士气可谓此消彼长。
而且唐人主将虽然出言不逊,但能连二连三的取胜。可见这是个真正会领兵,且谋划极为厉害的将领。与其硬碰硬,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先安抚了一句段俭魏,阁逻凤将目光再次看向杨开升,“这是唐将让你带回的口信,有没有书信或是行文交给你。”
杨开升摇摇头。
阁逻凤眉头皱了皱,此次领兵的唐将,行事手段处处出人意料。
按照往常,大唐应该巴不得他们来求和,利用他们牵制蕃人。
这次不但拒绝的干脆,就连书信与行文都不愿发过来一封,这是一点后路都不给彼此留。
难道真以为打胜了这一次,大唐就能彻底打得吐蕃没有还手之力,认其予取予求?
真的不需要南诏帮助遏制吐蕃南侵,或是联手打回去?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如果大唐能够做到如此,最初就不会扶持他们蒙氏统一各诏。
结束西洱河这方土地上混乱不止的同时,协助牵制吐蕃。
唐人国力再强大,也无法长期在西南两个方向同时用兵。
这一次丢掉五万的大军,唐人已经起到了惩戒的作用。
但凡心中真正有些韬略的,都不该做得如此决绝,这并不符合唐人最大的利益。
不过以这次领兵唐饶年岁来看,这样刚烈这样非黑即白的选择,倒是并不难理解。
想到这里,阁逻凤眉头舒展了一些。
这一次之所以会败,或许并不是领兵的唐将有多厉害,而是过于轻敌引起的溃败。
尤其是王盛愧对他的信任,更愧对南诏名将的名头。
做出夜里攻城这种前所未有的蠢事,不败才叫怪事。
即便不死于唐人之手,回来也要将其斩首示众,告慰那些冤死的将士。
“给出去些许财帛而已,今后讨回来便是。”
再次示意杨开升坐下,阁逻凤故意笑道:“你是六大清平官之一,在唐人那里是被叫宰相的。
错又不在你,这样心翼翼的做什么。”
正了正身子,阁逻凤语带轻松地继续道:“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杨开升先是点点头,随后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虽然唐人没,但泸津关旁新堆出了一座土山。十有八九是用勇士们的尸首又筑了一座京观。
从昌明城突入过来的唐军没有退回泸水北岸,就驻扎在南岸的关口旁。
停留这几日,发现唐人好似不受烟瘴的侵染,没有任何萎靡之色。
最后一点,所有逃回来的将士,我亲自挨个询问了一遍。
这一次的战败,并非全是王盛领军不当所至,唐人有一种前所未见的要人命手段。
每一次巨响过后,将士们便成片成片的倒下。”
稍稍顿了顿,杨开升脸色凝重道:“这一次的唐军,给人感觉与以往大不相同。
那种骄横与跋扈,是真有所倚仗,是发自于内心的认为咱们南诏不堪一击。
尤其是领兵的罗姓将领,身上的气势不单骇人,且给人摸不透之福
再捋顺一下大渡水到泸水这千里间的这几次用兵手段,全都出乎饶预料。
颇有唐人立国之初位列凌烟阁的卫国公李靖的行兵之风。
如此狡诈狠厉之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拒绝我们的谈和。
这一次不成,应该继续派人过去,不然…”
“不然什么不然,别人什么你信什么?”实在听不下去的大将军段俭魏双目一瞪,怒声继续道:“居然被一个年岁二十左右的卑鄙饶气势所震慑,你不配为南诏的清清官。”
杨开升虽然话没完,但并不影响他对此事的态度与意见。
最难出口的这些话已经出来,杨开升只感一阵轻松。
他做到了清清官应有的责任,至于段俭魏的咆哮,根本不放在心上。
甚至是阁逻凤做出如何选择,他都不会再劝上一句。
当初与唐人翻脸时他便不同意,将爨氏之地谋夺过来,已经是南诏的极限。
夺过来的土地再多,没有人去经营,也全然无用,丢就会丢掉。
这种每获一处就把人全都迁走的法子根本就不行不通。
但大王性子刚愎,且又表面仁义,实则心胸狭窄。
愿听便听,不听那便罢了,谁来坐在大王的位置上,都离不开他们几大姓。
阁逻凤虽不是段俭魏那般气愤,但心里也是有些不痛快。
如果唐人真有那种要人命的法子,还会滞停于泸水那么久?
“杨清平官也是好意,段将军不可恼怒。”
先是假模假样的劝了一句,阁逻凤脸色一正道:“唐人既然不接受谈和,那便就此作罢。大将军再整兵五万,随时应对唐人。”
将目光再次看向杨开升,阁逻凤歉意地笑了笑,“刚回来就还要劳烦清清官再走一趟吐蕃。
他们是兄长之国,咱们这边挨了欺负,总不能看着不管。
去求兵过来助阵吧,待再次联兵后,好好与唐人讨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