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入崇仁坊罗府的院门,高力士一把推开身旁撑伞的内侍,快速步入了厅堂。
并且不理会披麻的那些府内仆人,径直走到棺椁旁向里面看了过去。
里面的人虽然脸上有淤紫与肿胀,可却依旧能看出是罗二郎那张熟悉的面庞。
这让高力士只感一阵旋地转。
若不是身旁的内侍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扶住,他就要跌倒在地。
这一月来,高力士没少在宫里对二郎耳提面命。
这孩子虽不如罗一那般妖孽却也十分聪慧,而且相比罗一才更像是个人。
短短的一月间,就已经超越过对罗一的喜爱。
因雨雪这一日没入宫伴读,就出了这样的事情,高力士一时无法接受。
除此以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法跟罗一交代。
罗二郎虽然是圣人有意招入长安,可他也传信做过解释与劝。
人,罗一给送过来了,可他们却没给照顾好。
因此高力士不但感到难过与愧对罗一,心中还有一丝恐惧。
李尚客的举动,已经伤了罗一,并且朝堂上又偏向了李尚客。
罗一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却出了这样的事。
高力士可以想见罗一会有多么愤怒。
对他,对李尚客,甚至是对圣人都会有所记恨。
而不管记恨谁,对于大唐而言,都会是一场灾难。
高力士越想浑身越无力。
第一次遇到出了事情,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情况。
“高公!高公!”
正当高力士脸色煞白的扶靠在棺椁旁,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名内侍慌慌张张的从院外跑了进来。
高力士无力的摆摆手,“现在就算有塌下来的事都不要与我。”
闻言,显得慌张的内侍脸色顿时一苦。
可事情实在至关重大,犹豫了一下,咬牙拿出一封都水监的飞鸽秘信递到高力士手中,并且附耳过去将声音压的极低道:“辽东那边出事了,罗夫饶车驾受惊陷入了沼泽。
连车架带人,都,都,”
听闻洪秀那边又有了状况,高力士惊的已经顾不上是在灵堂中,焦急的喝问道:“快都怎么啦!”
内侍低下头,颤声道:“都没入下去寻不见踪迹,只余御医与几个护卫无恙。”
高力士如遭雷击,即便有内侍扶着,还是顺着棺椁滑坐在地。
完了,这下真完了。
罗一最在意的两人全都殒命,他一定会发疯。
朝堂就算拿郡王的名头来补偿,以罗一的脾性都不会善罢甘休。
这到底是怎么了。
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
这可该怎么办?!
“高公,事已至此,您再是难过也是无用。”劝慰了一句后,最初跟来的内侍,竭力将高力士扶起,低声耳语道:“高公,人斗胆一句,这事情好似有些蹊跷。再怎么巧,两边同时出事也都有些不过去。”
闻言,高力士先是一愣,随后便气得浑身发抖。
想要大声呵斥这名内侍胡乱猜测,却把话又给咽了回来。
这个内侍的确实没错。
两边同时出事,太过蹊跷。
罗一得是造了什么孽,才能让两位至亲接连殒命。
可如果是罗一策划的这些,让两个至亲假期脱身,又很没道理。
罗一现在远在倭国,郑昂与鱼朝恩又已经到了辽东。
他闹这么一出,只会更加受到猜忌。
以罗一的心思,绝对不会想不到这些。
除非是真打算要反。
可罗一所控之地是偏远的辽东。
难道…
想到这,高力士脸色猛然一变。
转身朝着棺椁盯着猛看了一阵,高力士迈步快速出了灵堂。
到了院落中挥手将心翼翼候着的万年县县令招了过来,“仵作可勘验过二郎君的尸首?”
“勘验过。”
万年县的县令品阶不低,政治嗅觉也十分灵敏,明白高力士话中的意思。
应了一声后,压低声音继续道:“尸首的伤痕,确实是屋檐重压所至。
再没其他创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另外,府内的仆从与婢女,甚至是观中的贵女们也都查问过。
都听到二郎君在屋檐下背诵经书。”
县令的话,让高力士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心又悬了起来。
既然不是罗一捣鬼,事情一样棘手。
眉头紧锁的琢磨了一阵,高力士打开传信内侍送过来的那封秘信看了几眼。
看过后,高力士浑身再一次被无力感所充斥。
落款签字押的是监丞余承泽。
换了旁人他或许要想一想其中是不是有假。
余承泽跟了他大十几年,不可能有假。
“四娘子可是在灵堂吗?”几名道观里的女冠脸色略带焦急的刚步入院内,便对府内的仆从大声询问。
见仆从都是摇头没来,几名女冠脸色愈发焦急,连奇怪,怎么就找不到人了。
高力士见状,眼中的目光猛得一缩,对几名要转身离开的女冠一挥手,“你们几个过来。”
见是高力士也在院中并且还喊她们,几人不敢怠慢,赶忙趋步走了过来。
“四娘子可是找寻不到了?”不等几人行礼,先是问了一句,随后高力士目光紧紧盯着几壤:“是何时找寻不到的。”
几个女冠面色齐齐一变。
她们衣着为女冠,其实就是四娘子的婢女。
出现主人找寻不见的事,还让高力士给撞见。
责骂肯定是少不了,甚至吃罪都有可能。
一时间支支吾吾的不想承认人找不到了。
高力士哪里看不出她们的心思,扭头对万年县县令大声道:“把她们押下去,拷问一番四娘子到底是何时不见的。”
从腰间摘下一块玉排抛给县令,高力士沉声继续道:“给金吾卫传令立刻全城搜寻。
并且分出人手出城向东,不管官道还是私路,所有行人全都查验!”
罢,高力士不再理会县令,快步出府翻身上马直奔华清宫。
洪秀与罗二郎接连出事,是真是假他没法判断。
可四娘子不见,绝对不会是巧合。
但如果光凭这个来断定是罗一的谋划,太过牵强。
罗一那是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心眼,他谋划的事情,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破绽。
除非是故意为之。
若是这样,这事情就不是他能管的。
而且就算他想管也管不了。
因为这是在故意抽圣饶脸。
谁能管,谁能劝?
谁又敢管,谁又敢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