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里的华清宫,即便廊道悬挂了满满的灯火,却显得依旧有些清冷。
骊山黑漆漆的轮廓上,覆盖了一层如白霜一样的积雪。
银色月光照耀下,将清冷与华清宫连成了一片。
急匆匆行走于廊道上的高力士,虽然披着厚厚的貂皮大氅,却好似受到这片清冷的影响,身体止不住的有些发颤。
“陛下睡下了吗?”
走到飞霜殿门前,与守门内侍询问了一句,想了想不等内侍应声,高力士一把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看到顶替鱼朝恩的贴身内侍赵全候在殿内,高力士挥手道:“不用虚礼,快去寝殿禀告陛下有河北的急信。”
“可是有那胡儿身死的消息了?”
出了边军反叛这样的事,李隆基就算心再大,也不可能一点不在意。
加之年岁大了觉轻,即便是已经到了半夜也没什么困意。
一边摩挲着搂在怀里,并且已睡着的杨玉环的脸颊,一边琢磨着平息河北边军叛乱后,该由谁去镇守北境。
甚至连安禄山兵败未死被俘后,当面如何痛骂的辞都连带着琢磨了。
听到前殿的响动,李隆基知道是有人来了。
这个时候来人,肯定是有关河北叛乱边军的事。
估计是如之前预料的那样,边军内部自己已经拨乱反正。
加之能入殿的不是杨国忠就是高力士,李隆基没等内侍通禀,便下了床榻自己披了袍子迈步走向前殿。
恰巧听到高力士的安排,还未踏入前殿,李隆基便笑吟吟的询问了一句。
当入殿看到高力士的脸色不对,李隆基脸上的笑意稍稍一滞。
坐到龙椅之上,指着下方的椅凳示意高力士坐下,李隆基缓声道:“可是叛军那边有了坏消息?”
高力士缓缓点点头,随后走到龙椅前,将两封密信递了过去,“这是都水监传来的密报,请陛下过目。”
李隆基打开密报看了几眼,脸色猛的大变,飞快的将内容全部看完后怒斥道:“
贾循被安贼留在范阳,吕知诲被留在柳城,为何不起兵断安贼退路。
还有颜氏兄弟二人,更是可恨至极。
颜真卿居然听安贼照令,领三千五百静塞军去守大河。
颜杲卿更是无耻,竟然领命防守常山。
他与李钦一前一后守在井陉是想干什么?!
是在防备朝堂平叛的大军?
该死,全都该死!
叛军无一忠义,河北二十四郡也尽是贪生怕死之辈!”
事情的走向不但出乎了李隆基的预料,也抽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安禄山反叛已经过去十,河北叛军中不但没一个站出来为他尽忠的。
河北二十四郡更是悉数投了安贼。
那可是整整二十四郡!
每年花那么多钱养的团结兵比猪还不如吗?
而拿下二十郡之地,叛军只动用了区区几万人。
使得其余十万河北边军,可以从容的南下直奔大河!
一旦贼军过了大河,不但洛阳岌岌可危,还会波及到关郑
这让李隆基不但颜面无光,彻底没了之前想当然的心思,也开始真正着急起来。
痛骂几句后,竭力平复心中的愤怒,李隆基从龙椅上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恨声道:“叛军来势过于迅猛,已经危及到关郑
政事堂那边你给传信了吗?那边可又有应对眼下局势的谋划?”
高力士苦笑道:“初九安贼起兵,到了十四咱们才知道消息。
而反叛事关重大,一旦做出应对,调兵征民可谓惊动地。
没有摸清贼军具体动向与所谋之地,没法做出布置。
一旦胡乱做出应对,事情将更加棘手。
因此这些日子老臣与政事堂一直都在打探叛军的动向。
老臣从皇宫出来时,已经给政事堂抄录了一份密报。
那边应该也正在想对策。”
李隆基虽然明白真不能怪政事堂不作为,可短短十日叛军就已经要直抵大河,还是让他十分不满。
“叛军如此咄咄逼人,政事堂居然还要现想对策。
打探消息的手段,更是还赶不上都水监半分。
召集他们议事,怕是还没你我寻思的通透!”
痛斥了两句政事堂,李隆基重新坐回龙椅,看向高力士道:“你我君臣都是知兵事,更全都领过兵。
叛军一旦渡河,江淮与关中的水道将被切断。
不尽快拦住叛军,于我大为不利。
你觉得当下该如何抵挡叛军。”
“老臣能想到的,只能是就地招募新兵,先拖住叛军。
再从河西,陇右,以及朔方,抽调边军回来。
而想要拖住战力极高的叛军,所募之兵必然少不得。
且募兵的花销,也要高于以往。
恐怕这些财帛,需要内库帮着分担分担。”
高力士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开始想对策。
但思来想去,都没个最好的办法。
各地实在是无兵可调,各郡县团结兵的数目只是纸上的数目而已,全都是空额。
十中有二三是实事都要烧高香,根本指望不上。
能调动的只有驻守在长安的禁军。
可大唐对外征战几十年,又在各边地立了方镇。
不但大唐军中的精锐都在各边地方镇,还因开销问题彻底放弃对禁军的操练与武备。
飞骑、弓广骑以及其他几军空有五万数目,常年不经战事,已经完全沦为仪仗。
可以战力不是低,而是非常低。
光指望这五万人马抵御如狼似虎的叛军,会败的要多惨有多惨。
能够依靠或是能抵住边军的也只能是边军。
而最方便调动也是最能打的,其实就是辽东的边军。
可李隆基显然已经不信任罗一。
而且罗一做得事,也确实让人不得不怀疑。
辽东那边的边军就算能调动也不敢调。
那些只认罗一的蛮兵能不跟着河北一起闹起来,消停留在辽东就算是对大唐立功了。
朝堂能够指望的只有河西,陇右,以及朔方这三镇的边军。
而边军之所以称为边军,就是因为身担沉重的守边重任。
其中朔方还好一些,突厥裙下后,回纥人与大唐关系不错,边地不那么紧张。
但河西与陇右面对的却是韧性极强,也是大唐最难缠的对手,蕃人。
这两镇留下驻守必须的兵力,最终三镇可调的兵力最多只有十万。
不然叛军还没打掉,就要承受蕃人又打上门来的腹背受敌的被动局面。
而抽调这十万边军,上嘴气一碰下嘴皮的轻巧。
可实际上琐碎的事情极多,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首先各镇要确定派哪些兵留下驻防,哪些兵过来平叛。
定夺下来后,又要准备辎重急行至长安。
到了长安集结整顿后,再奔赴战场抵抗叛军。
没有一个月的功夫,根本做不完这些。
可以河北骑军的战力,这一个月的功夫,足够打下潼关,甚至直抵长安城下。
想要守住关中,就必须在驰援的边军赶来之前,在中原之地尽量迟滞叛军。
可就算是主防,也需要有兵才校
这样问题就又回到了起点。
如果有兵可用,也不至于抽调边军回来。
唯一可行,或者可试的办法,就是招募大量新兵。
用性命硬生生往里填,来挡住叛军过河,拖到西军驰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