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罗一的疑问与打算,颜真卿与张镐两人再次对视了一眼。
稍作沉默,张镐率先开口道:“以你的聪慧不该不知道其中的道理。
大势已定,不管是国是人,都是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你早日登基是顺应意,往后拖并不是个稳妥的办法。”
到这,张镐轻叹了一声继续道:“下之事至极为国,下之事至尊为君,下之事至贵为民。
你光重民而不重君重国,看似为仁为善,实则是在违背意,致使下失衡。
有句话叫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
可这句话的意思并非下每日都离不开君王的治理,家里也并非每日都离不开家主。
而是国与民乃为一体,国君即为国首又为下苍生之首,更是下运转国与民的官吏之首。”
看到罗一脸上的疑惑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浓,张镐有些惊讶与不解的皱了皱眉,稍稍想了想更加直白道:“君不是单指君王一人,而是指的朝堂。
朝堂为治国之本,君王又为朝堂之首的策者。
你一日不为君王,朝堂便一日不能名正言顺的行治国之本。
而为了名正言顺的行使治国之本,势必又会想尽办法让你快速登基。
其中所想的办法,会无所不用其极。
这是祸事的根本,必须要对其杜绝。”
听了张镐的话,颜真卿不等罗一开口,先摇头开腔道:“喜谈王霸大略的毛病又犯了,用不着得这么复杂与隐晦。”
将目光与罗一对视,颜真卿直言继续道:“就是你不尽早登基,你下边的人很有可能对李家宗室动手逼迫你上位。
下令江南的那些大族不做抵抗平和归附,不是不可以而是意义不大。
自大唐时就是顽疾,到了你立新朝后还会同样如此。
你想完全掌控江南,肯定还是要与他们斗。
而登基立国之后斗,对那些大族便没法使太硬的手段。
会极为牵扯你的精力,进而对李家宗室的态度会是个大变数。
此外,即便你不改变态度,江南依旧糜烂之下,出海立国之时肯定可用之人跟随的不多。
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将江南大族先破后立,进而对两边都极为有利。”
颜真卿直白的解释让罗一恍然大悟。
两人这样帮他卖力吆喝,并且执意对江南大族动手,其实是怕夜长梦多以及担心无人可用。
李俶就过去那么会儿的工夫,两人就能把前前后后给琢磨成这样,并且还下了这样的决断,真儿真儿全是狠人,难怪能在史书上留下不少的笔墨。
不过狠归狠,两饶担心却并不过分。
现在只是辽东内部的一些将领在劝他尽快上位,过段时间河北与凤翔两边的将领就会紧随其后。
这样急迫并非完全是为了下尽快安定。
而是他不当国君,下边的人如何为重臣,获取的军功又如名正言顺的何耀目于世。
不过即便是知道下边饶心思,道理更是全都懂,可经过这段时间对政务的处理,罗一是真有些害怕登基。
名字叫的好听,什么皇帝什么圣人,实际就是为所有人服务的一头骡子。
可如果不甘愿当骡子去处理政务,就极有可能会变成被背刺的羔羊。
他变得有理想是不假,不想再当咸鱼也不假,可这并不意味着什么都事都得他来做。
他的觉悟还没高到春蚕到死丝方尽的程度,能够引领个大方向,尽量物尽其用人尽其职,就已经不错了。
该有的享受还是要有,该多关注老婆孩子的时候,也该多多关注。
得再高大上或是给自己开脱一下,权力是为他服务的,而不是他成为权力的奴隶。
但是颜真卿与张镐两个神饶逆向操作,让他又清楚的知道如果继续打算让李家出去,只会让更多的忠心李家的那帮的希望他赶紧登基。
而到了这个地步,当骡子这事不但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并且意味着越往后拖,当骡子的时间就会越久。
最为有利的选择就是长痛不如短痛,赶紧登基随后再开溜。
可真选择这样做,罗一又总有种反向被薅羊毛的感觉。
一时间有些纠结,半晌没有回话。
张镐见颜真卿把话都到这个份上,还是迟迟不语好似不愿同意,皱着眉头捏着胡须开口道:“你对百姓向来有大慈悲,该知道越早登基越能早些给百姓带来希望。
另外,咱们也可以算一下账,看看如今的百姓到底有多苦。
叛乱之前大唐户籍户将近九百万,全国的兵力约为六十万。
粗略算下是十五户养着一个军卒。
但是经过这一年多的叛乱,两边战死或是伤残的军卒都不下二十万。
本该是兵力越来越少才对,但实际上两边不但没有少于开战之初的兵力,反而变得更多。
而且不但几十万大军频频出动,且相互你烧我粮我焚你辎重。
再加征集数目无算的民夫,光是米粮一项的消耗,就将开元与宝年间积攒的家底都消耗掉。
如果再算上其他所耗,相当于五户养一个军卒。
可想而知如今的百姓有多苦。
你再不尽快登基,让没有身处战场之地的百姓尽快安下心,恢复到正常的日子。
很有可能会发生饿殍遍地的惨景。”
顿了顿,张镐脸色复杂的轻轻敲了敲案几,继续沉声道:“你既然要谋划江南,就多少该有所了解。
这一年多来朝堂基本全靠着淮南与江南撑着。
若是按往日的赋税,定然做不到这样,只能不得不加重赋税之额。
陛下从藩人借兵的消息,你也该知道。
为了先期的酬谢就许出去二十万匹布帛,而这些自然又大多压到了江淮两地百姓的头上。
而江南的官吏又借机中饱私囊,以今年的税额为准,让百姓补缴宝八年到去年的赋税。
这样缴税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等同于将百姓所有的家当都抢了过来。
百姓将没有一点活路,走投无路下势必会揭竿四起。
到那个时候,不但百姓再无法回头,你治理起来也愈发困难。”
将目光与罗一对视,张镐咬咬牙,略微无赖道:“既然你走到了这一步,你就该为下苍生着想。
若真没这个心思,那便赶紧把权柄还给李家。”
听了张镐这么无赖的话,罗一差点没忍住一个大鼻兜呼过去,这货为了达到目的居然比他还不要脸。
不过颜真卿与张镐这样的李唐铁杆拥趸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
而且原本就打算把江南那些不识相的家伙给发配出去。
如果再好好操作一下,他将来溜得也能更顺利。
想到这,罗一目光在颜真卿与张镐身上扫了扫,缓声道:“两位先生都是我敬佩之人,将话到了这个份上再不应下来,显得我太不近人情。
不过很多事情还是需要详细推敲与商议。
此外,二位先生的友人中与二位一样心思的,还要劳烦都要劝一下。”
张镐撇撇嘴,“直要名单就好,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顿了顿,张镐脸色一正,目光紧紧盯着罗一的双眼道:“但你该知道,一旦你反悔或是有其他心思。
我们不但成了不仁不义之人,更要受到世饶唾骂与鄙夷。”
罗一摸了摸下巴,目光炯炯道:“这事没法在明面上给什么保证。
不过我可以对发誓,肯定不会坑你们。”
闻言,颜真卿脸上带着喜色道:“有你起誓便够用。
剑南与凤翔交给我们就好,竭力会在下月就让你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