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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悲悯之心
    那次见面过后,帅和韩玉基本再无联系了。

    帅不讨厌韩玉,哪怕韩玉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他依然不讨厌,甚至还时时为这个朋友挂牵。

    只是他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帅觉得就算见面,彼此也没有共同话题了,甚至还要因观点相左而争吵。

    可能韩玉也是这么想的吧,不见面,是对那份友谊最好的保护。

    自从学了理科之后,帅的名次就没掉出过班级前五,偶尔还能考到前三,考个全年级前十。

    双节棍理所应当成了班里第一,而且次次第一,次次全校第一。他几乎成了神话般的存在,他学与不学,旁人似乎都无法超越他。

    这把穿山甲气得够呛。分科之后,穿山甲的成绩就跌出了前十,他靠着咬牙死学的硬劲儿,竟然又冲进了前十。但成绩一直都在前十的边缘徘徊,再无法精进半步。

    高二那个寒假,隔壁海忠民如往常一样回了老家,把在城里住了半年的父母也送了回来,同时还带来了海棠的消息。

    没有任何意外出现,海棠顺理成章考上了名牌大学。海老头在村里四处宣扬,海棠不仅上了名牌大学,将来还要出国留洋。

    这给帅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年后那段日子帅一直郁郁寡欢。自打海棠离开那年起,帅就一直咬牙追逐、拼命努力。可最后换来的,却是彼此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夜里睡不着,帅就跑到院子里坐着发呆。

    王大强来到院子里假装抽烟,抽着抽着他就走到了帅旁边:“别较劲,有多大能耐端多大碗,海棠那丫头从就聪明,没人拿你跟她比。”

    “谁较劲了?谁要跟她比了?”帅歪着头嘴硬,他不想被父亲拆穿心思。

    “早点回去睡,大冷的,净出洋相。”王大强拍了拍帅肩膀就回去了。

    有了父亲的安慰,帅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可他骨子里还是倔,他就是不想比海棠差,不想自己的家庭比海家差,这个执念几乎贯穿了他的童年和青少年。

    有那么几,帅都到了魂不守舍、食不知味的地步。还是表哥来家里玩儿,让帅的脑袋渐渐开了窍。

    表哥羡慕帅家住了三层楼,羡慕帅在县一中的重点班念书。表哥:“你羡慕别饶同时,别人也在羡慕你。”

    帅又想到了韩玉,他曾吃过那么多苦、忍受过那么多折磨,本以为生活会变好,可他却成了混混。跟韩玉比起来,帅觉得自己幸运多了。

    下学期开学当,帅是第二个到宿舍的,穿山甲是第一个。

    帅进门的时候,就看到穿山甲坐在一张光秃秃的床上,那床是双节棍的,只不过上面的东西被收拾得一干二净。

    “人呢?”帅吃惊地看着空床。

    “走了。”穿山甲的心情很复杂,好像既开心又失落,还夹杂着一点不服。

    “去哪儿了?”帅心里咯噔一下。

    “我问了双节棍的几个朋友,有的他转学,去了更好的地方;有的他进了什么才班,要进行突击培训,高二上完就参加高考;有的是去了他大姨那里……”

    “没问问咱班主任?他肯定知道实情。”帅放下行李,又好奇又难过。

    穿山甲挠着头皮道:“问了,班主任不,估计是怕打击到咱这些学生,口风紧得很。”

    帅这才松了口气:“没出事就好。”

    可穿山甲却一拳捶到了床板上:“一直想找机会揍这子一顿,心还是太软了,竟然让他提前溜了。”

    帅苦着脸笑:“双节棍人挺不错的,你为啥非要捶他?”

    “不公平!他游手好闲,却次次考那么好!我比他努力、比他能吃苦、比他付出的多,可为什么我的成绩却提不上去?”

    “老大,咱俩真是难兄难弟。整个假期,我也被这个问题困扰着。但我想明白了,你必须得承认,这个世界就是有才和普通人之分的。”

    “我为什么要做普通人?!”穿山甲额头都鼓起了青筋。

    “有的是先的,有的是后的。才就是娘胎里带的,他的家庭、资源和关系,就是后堆的。我的一个姐姐是这样,双节棍也是这样,嫉妒、愤怒没有用,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

    帅这些话的时候,其实也挺辛酸、很难接受,可他还是自我化解地:“但这并不妨碍咱们过好自己这一生啊?咱不是最聪明的那类人,但也绝不甘于平庸,投入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一种结果,这不也是一种很美好的追求吗?”

    “我就是心里堵得慌!我那么努力、那么用功、那么执着……可人家不仅是才,家里还有那么多门路!”

    “没人会因为曾努力、用功、执着而后悔,即使结果是失败!”帅吼了一句,仿佛也想把心里的委屈吼出来。“看看普通班的那些同学,看看现在的韩玉,看看二症三症五中的人,他们何尝不在羡慕你?阶层之下谈特权,阶层之上谈公平,你这是耍流氓。”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啊!”穿山甲使劲挠了挠头皮。

    “心里舒服点儿了?”帅笑了。

    “舒服多了。”穿山甲也笑了。

    再次得到韩玉的消息,已经是高二下学期的四月份了。

    学校每周末都会放一假,可以打球、洗衣、去县城玩玩儿,但晚上必须归校上晚自习。

    帅清晰地记得,那是四月的第三个周末,当韩玉的消息没传出来,是周一才在校园里疯传的。

    韩玉周末在网吧被人捅了,虽然老师极力压着这个消息,可越压传得就越快。

    有人韩玉逞能,跟社会混混闹了矛盾;有人韩玉为了一个女孩,跟社会人争风吃醋;有人韩玉上网不给钱,网吧老板找人收拾的他……

    总之传什么的都有,一时间谣言四起,总结起来就一句话:“韩玉活该,死不足惜!”

    帅一连两脑袋都懵懵的,他去韩玉宿舍打听消息,宿舍的人也不清楚;他想找那个黑驴了解情况,可黑驴一直不在学校。

    到了周四,那个被韩玉拯救的女孩回到学校,了真话。

    韩玉是见义勇为,那女孩在网吧里被流氓欺负,韩玉看不惯过去制止,然后就闹了起来。激情之下,韩玉被捅死了。

    那晚黑驴回来了,帅抱着黑驴哭到半夜。

    帅觉得是自己害了韩玉,他曾跟韩玉:“好人、坏人,我分不清,但我觉得人不能丢了悲悯之心,就像当初我无法对你冷眼旁观一样。”

    也许是这句话点醒了韩玉,也许韩玉本质就是善良的,他本身就有悲悯的大情怀。

    害死韩玉的到底是什么?是那个社会混子?还是韩玉父母的精神压迫?还是帅的那句话?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因为人已经没了。

    月末放假,帅跟随黑驴去了韩玉生活的那个村庄,路过了他家的诊所,走到了那片生长着两颗巨大松树的坟地里。

    “这碑是那女孩家人给立的。”黑驴走到坟前,碑文上写着“见义勇为、永垂不朽”八个大字。

    到此帅都不相信韩玉真的去世了,可他看到了坟前还未烧净的一些课本,看到了韩玉那已经烧焦聊书包,看到了村头那家“韩氏诊所。”

    帅一脚把那书包踢出去老远,又狠狠踢着那些烧成灰的书本。“人都死了,还要逼着他学习吗?让他在那边也不得安生吗?”

    他踢了好久,尘土飞扬,鞋子都染成了黑色。

    帅一屁股坐在坟前,从书包里掏出一包大白兔奶糖,拆开撒在了韩玉坟前。

    帅捡起一颗糖,剥开塞进了嘴里。

    “甜的。”

    帅笑了,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