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帅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长吁短叹、备受煎熬。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他没有违背原则,脏活儿都是梁超干的。
可他又服不了自己,虽然他把自己撇得很干净,但他的潜意识,是同意梁超这么干的。
难道人性真的就是这样吗?阶层之下谈特权,阶层之上谈公平?人一旦掌握了权力,就再不是曾经的那个自己了?
虽然他可以假装不知道,梁超干了脏活,也不可能往外,可帅死活过不去良心这道关。
于是第二清晨,帅连课都没去上,嘱咐靳军帮忙请个假,他就急忙跑回了校台。
上午校台人不多,就兆鹏带了俩人,在那里审核昨晚的主持人试镜视频。
帅也不废话,直接打开了梁超存资料的那台电脑。
这时候兆鹏凑了过来,声趴在帅耳边:“放心吧,昨晚梁超来制作室,又把徐晓宁的名字给添上了。”
“不是这个事。”帅一边操作电脑,一边回应。
“那还有什么事?”兆鹏不解。
帅侧过脸,呆呆地看着兆鹏,好一会儿才:“我感觉我这个人,不能干坏事。一干坏事,夜里就睡不着觉,心里那个难受啊!”
兆鹏都懵了,捏着耳边的眼镜腿,十分不解地问:“你干什么坏事了?”
帅不想再话,他准备把梁超那一组的试镜,全部翻阅一遍。要是真有实力过硬的,帅就立刻上报,不能跟梁超一样下三滥。
于是帅就开始看,瞪着大眼看。
看着看着,兆鹏大概就猜出来,帅到底什么意思了。
“哎,你要是不懂,就别瞎胡搞哈!”兆鹏赶紧夺掉了帅手里的鼠标。
“怎么了?我觉得这个同学表现挺好啊,普通话标准,表达也很流畅,声音很有穿透力。”帅不解。
“形象、形象、形象!做主持人,首先形象要过关。这个表达确实没问题,可都胖成球了,你看那大圆脸,是播新闻还是播喜剧?”
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了笑:“那这个呢?我觉得这人也不错。”
兆鹏黑着脸:“这个人眼睛一直在眨,这是出镜主持的大忌!”
帅又要话,兆鹏赶紧打住:“行了,你也别挑了,我也不挑,因为咱们都有先入为主的思想。”
兆鹏指着不远处,他团队的那俩人,压低声音:“我们都是学传媒的,这俩水平也不错,他们不知道你和晓宁的关系。让他们挑,既公正,还比你专业。”
“早嘛!”帅松了口气,直接把那俩人叫了过来。
然后帅就和兆鹏一起,审查兆鹏这一组的试镜视频。
一边看,兆鹏就跟他讲,一个合格的主持人,不仅要有很好的声音条件和表达能力,还必须要有良好的外在形象,要有准确的肢体语言,不能有太多的动作。
“你不是,你们传媒学院没有主持专业吗?你怎么还这么懂?”帅不解。
“我们也顺带着学,有这方面的课程。而且我听,我们大二这一届里,播音主持课就徐晓宁学得最好,老师最亲睐她。”
晓宁确实爱主持,平日里谈及理想,她最常的一句话,就是将来做了主持人后,会怎样怎样。
“就是有点内向,不怎么交朋友。徐晓宁要是外向点、积极参加社团活动,保不齐学校里有个什么大事,都能请她去主持,跟我们学长汪若涵一样风光。”兆鹏十分惋惜地。
帅沉默了,刚认识晓宁的时候,她确实有些内向,但她并不排斥交友。
还记得两融一次相识,晓宁就特别主动,滔滔不绝跟他了很多话。那时的晓宁,还是特别乐观的。
只是后来遇到了苏哲,使她陷入了恋爱的深渊,使她眼里只有苏哲,而忽略了身边的其他人。
再后来她出了那档子事,她每担惊受怕,怕万一跟别人漏了嘴,弄得她名声不好。所以她才变得那么孤独、那么封闭自己,错失了好多机会。
两人看着看着,就到了“汪若涵”的视频。
国字脸、关刀眉,长相周正、器宇不凡。整篇稿子读下来,没错一个字,浑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悦耳的共鸣。
“这汪若涵确实厉害啊,我看他的实力,都比我们老家市台的主持人强。”帅禁不住夸赞。
“那是!涵哥有赋,大二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咱们学校知名的主持人了。”看着自己的学长,兆鹏禁不住骄傲。
临近中午的时候,梁超那组的试镜筛选完了。
帅过去一看,筛选出来的5个人里,依然有徐晓宁的名字。
这时候帅才安心,朝兆鹏一笑:“看来晓宁还是有实力的啊!”
兆鹏却斜了他一眼:“那次的演讲赛,徐晓宁是我们学院,当之无愧的第一。她进校台做主持人,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帅搓了搓发麻的脸,又长长舒了口气,禁不住自言自语:“晓宁,谢谢你,谢谢你有真本事。”
周四帅虽然课不多,但依旧忙得晕头转向。
刚蒙蒙亮,他就跑去台里拿摄像机,然后又转回机工学院,拍摄了“宣誓大会”。
接着就开始上课,上完课回台里归还设备,然后就开始采视频、写稿子。
梁超那边的进度也很快,周四这,已经采出了5条新闻,出了4篇稿件。当然这4篇稿件里,有3篇都是报社提供的,梁超只是稍加修改和润色。
下午帅开始审稿,中间关老师来了一趟,主要是不放心,怕帅这边延误工作。
“已经拍出来7条新闻了,明还有两条,这期的新闻时长您不用担心。”帅拿纸杯给关老师接了水,却发现关老师更憔悴了。
应该是累的,他既要兼顾陈文理那边的技术,又要帮着编导部招聘记者,还要顾着兆鹏那边的栏目包装。
老关一手捶腰,一手接过帅递来的热水,蜡黄的脸颊挤出微笑:“我就你行的,没料到比我想得还好。我以为你和梁超合作,会闹出什么乱子,没想到你把关系处理的还算融洽。这新闻拍摄的速度,着实出乎了我预料。”
帅被夸赞地脸颊微红,要知道老关可极少夸奖别人。
帅不好意思地挠着脸,吞吞吐吐:“老师,跟您讲个事,您不准生气。”
老关抿了一口热水,不紧不慢笑道:“你讲。”
“活儿干得这么快,我和梁超相处还算融洽,是拿一些东西交换来的。”
“这话怎么?”老关疑惑地盯着帅。
“之前台里不是走了一批人吗?我相信这批人里,一定有水平很不错的,您比较欣赏的。毕竟建台之初,选人用人那么严格,没点儿能耐,绝对过不了您这一关。”
帅悄悄打量了一下老关的表情,发现没什么波动,便继续:“我就让梁超找了三个水平最好的,帮忙拍了这期新闻。这是名单,他们应该也参加了记者笔试。您看看这几个人,是不是有点能耐?”
名单递过来,老关没接,只是拿余光扫了两眼,随即气愤道:“自作主张!”
帅惊得低下了头,却依旧开口问:“那这几人,用还是不用?”
“你是台长,你问我干什么?做得好就用,做不好不用,选人用人,你自己要学会把握。”
老关完便起身离开,出了编导部的门,他才会心一笑:“狗日的,心眼子还挺多。”
老关正愁着,该怎么跟传媒学院缓和关系。帅这样一弄,把原先几个水平不错的人,重新给招回来。这样既体现了老关的大度,传媒学院也有了台阶。
最重要的是,帮校台解决了“用人”的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