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傍晚,帅不太高兴。
他觉得自己的智商,被海棠狠狠摩擦了一遍。
本是想过来显摆显摆的,怎么弄到最后,不仅没显摆成,钱还没了?
在帅的意识里,什么是“钱”?
随时都能拿来用的,才叫钱!能给家里人、给海棠买东西的,那才叫钱。
至于什么房子啊、理财产品啊,太遥远,不能拿来使用,就显现不出他工作的价值。
最后,帅也只能强行劝自己:“这些钱,就算给海棠拿去花了。”如此一想,他心里瞬间又舒服多了。
海棠看似“抠门”,但吃饭不含糊,给帅花钱也不含糊。
该花的花,不该花的不花。在这个方面,她和帅倒是高度保持一致。
区东面的饭店里,有鱼有肉、两荤两素,外加一份汤。帅这个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海棠一个劲儿给他夹菜。
“你们记者这个工作,挺累哈。”海棠笑着。
“还行吧,比厂里工人轻松多了。”帅不想让海棠担心。
“我看未必!那开大会,你满场跑了一上午,一般人哪儿能扛得住?”海棠叹息。
“你看见啦?”帅一惊!
海棠想了一下:“开始不知道是你,有摄像机挡着脸。就看到有个人,弯着腰、曲着腿,样子挺滑稽的。后来出去采访,你们台里一共就俩人,除了你那个同事婷婷,可不就剩你了?”
帅的脸“腾”一下红了!
他本是躲着海棠,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结果海棠这个智力,她转念一推理,就把事情搞得明明白白。
那一刻,帅尴尬地侧着脸,脚指头用力抠着鞋底,恨不得抠出个地缝钻进去。
不见海棠,想得慌。
见了面,难受!
海棠并不是故意嘲笑,仅实话实,就足以令帅无地自容。
“哎对了,你周一的时候,要去部里提前转正是吧。”海棠倒没发现帅的尴尬,而是一边夹菜一边问。
“嗯,王部长给办手续。”帅也赶紧转换话题。
海棠口嚼着鱼肉,思索片刻:“帅,你工资不低,王部长应该挺看好你。回头去部里办手续,王部长可能会问你一些事,也可能不会问,但你要做好准备。”
帅抬头:“问我什么事?”
海棠:“应该会问你,对于电视台的看法,对于目前工作的看法,对同事、甚至主任的看法。如果王部长想提拔你,他还可能会问你,电视台如何更好发展的看法。”
“那我该怎么回答?”帅认真了,在这个方面,海棠确实比他有发言权。
“对于人,比如同事或主任,往好了。赞美别人,哪怕是假话,旁人也愿意听,这是良好的素质。你不要抱有自私心态,以为在领导面前,讲别人几句坏话,就能把同事怎么样。旁人我不敢,但到了部长这个级别,他们不吃这套。”
帅笑道:“我懂!台里人具体怎样,是好是坏,我们部长心里跟明镜似的。再者,背地打报告,确实不道德。将来某,万一我要跟王部长成了同事,王部长肯定想:这子爱在背地里捅刀,不是个东西。”
又:“赞美别人就不一样了,这是最廉价,也是最实用的提升个人形象的方法。”
“你那精品课稿件没白做,职场这点事,我看快被你扒拉明白了。”海棠笑盈盈地看着他,为什么喜欢跟帅聊?一点就通,还有自己的心得。
“那对事呢?”帅又问。
“实事求是。能发现问题,还能给出解决办法,这才是一个人能力的体现。你凭什么能拿高工资?就是凭这个!你得让王部长,看到你的才能,尤其是管理才能。”
海棠想了想,又:“吃完饭回家,你把你们单位的事情,跟我讲一讲。然后我帮你分析,尽量给王部长一个满意的答案。这个事情你要是办好了,工作上再出点业绩,电视台一旦有机会,王部长肯定先想到你。”
帅却摇了摇头:“不能靠你帮,我自己能校什么主意都让你来拿,那我成什么了?姐,我知道你这人心善,也为我好。也可能是因为我爸妈,救了大伯一命,你心里感激。”
这一次,帅敞开了:“但我有我的想法,你什么都替我考虑,倒显得我像个废物。人家婷婷姐不了嘛,我这个年纪,叛逆!”
海棠绷不住,又被帅逗笑了!
“都多大了?还叛逆!净拿我寻开心。”海棠在桌下面,直接踢了帅一脚。
那顿饭,吃着吃着,帅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晚上他们还沿着区转,沿着河边散步。
夜风吹拂,杨柳依依,河水映衬着万家灯火。帅在云港,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和幸福。因为身边,海棠与他肩并肩相伴。
回到家后,海棠进了书房,掀开她的红色笔记本电脑,打开了北窗前,那台老式打印机。
帅以为海棠要加班工作,便没去打扰。倒是很自觉地进了卫生间,洗起了澡。
洗完澡,吹干头发,帅出来的时候,海棠就在书房叫他。
帅打着哈欠走进去,自打之前跟海棠吵了一架后,他发现如今面对海棠,似乎比以前从容多了。
“有事啊?”帅凑过去问。
“这是我给你理财的合同,你看看要是没问题,就签个字吧。”海棠把合同搞得挺正规,她的本意,是让帅安心。毕竟牵扯到钱的事情,她们做财务的,都格外谨慎、细致,按流程办事。
可帅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没话,而是认真把合同条款,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帅仰头:“你这不对啊?你给我理财,佣金怎么抽取,怎么没写到合同上?”
海棠愣了一下:“我给你理财,还抽什么佣金?顺手就办聊事,又不耽误功夫。就算耽误功夫,那你觉得我拿你钱合适吗?”
帅这回来劲儿了!
“那你觉得,咱们之间还签合同,合适吗?你觉得我信不过你?”
“我是想给你兜底,让你把心放踏实。理财真赔了钱,由我给你垫付。虽然不会赔,但总得给你个保障嘛。你赚钱那么辛苦,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海棠赶紧解释。
帅二话没,直接把合同撕了!
随即:“你帮我理财,是出于感情。我把钱交给你,也是出于感情。我这么讲,这钱交给你,我就没打算要回来!你还给我讲契约,什么是契约?我觉得感情,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契约!如果感情不在了,什么契约都是废纸!”
“这…可……”海棠被帅的脸色吓住了。
“时候,你鼓励我,让我好好学习,让我跟你一起考大学,跟你一起来城里。可你不讲契约,你把我抛弃了!那个夏,我发誓:你可以违背过的话,但我不能!我要好好学,我要一步步考大学,也要来城里。”
帅颤着嘴唇:“我一直讲契约,所以我来了,我站在了你面前。我是个重感情的人,从不违背誓言。别人待我一分好,我就十倍报答她,不管多苦多累,我心甘情愿!我觉得人生在世,钱不钱没那么重要,情涪关怀、相互鼓励、相互帮扶,哪一个挑出来,不比钱重要?”
海棠是第一次,被帅的气场压住了!
她无法想象,一个青涩的脸庞下,竟然蕴含着这么强大的感染力。
就是无论有没有契约,你都不会背叛这个人,甚至想都不会往这方面想。
那个夜晚,海棠才真正意识到,帅身上,似乎有种无法言的人格魅力。
“你错了没?”帅问。
“我…我错了。”海棠眼眶微红,下意识地认了错。
“错哪儿了?”帅又问。
“错…错在……”海棠想了想,突然觉得不对,她猛地看向帅:“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完她就去找鸡毛掸子,再转过身,帅早跑没影了。
海棠又气又笑,咬着银牙:“真被你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