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的闺房在雨花楼的最顶层,在弯弯绕绕的过道里走了许久,期间还听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
侍女将阿月领进门后,便离开了。
室内的装饰比较简洁,一张桌子,一扇屏风,屏风后面应该是红笛的闺床。
红笛站起身,对着阿月盈盈一礼,道:“客人,您今天可是出尽了风头,恐怕往前十年,都没人赢的比您还多。”
阿月瘸着腿,坐到了椅子上,回道:“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红笛媚眼一弯:“运气?我看不是吧,最后一局,那至尊的牌,是我故意摆上去的,没想到客人竟然正好能摇到,该说您是技术好呢?还是运气好呢?”
阿月心里一惊。
果然,此人并不简单。
她装傻道:“竟然能故意摆出至尊的牌?姐姐不愧是雨花楼的花魁,今日邀请我来,有什么事情?”
红笛白了一眼阿月,显然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
红笛道:“今日当然是为了感谢客人的大方,一出手就是两千个灵石,小女子可消受不起,往日里,给那些男人轻薄一番也就罢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报答您。”
阿月道:“姐姐说笑了,两个筹码而已,无需报答,就当交个朋友了。”
红笛眼睛一亮。
这位小妹妹,性格爽快,很是讨人喜欢。
她低声道:“我有一个生意,想和昆仑的前辈们一起做,不知妹妹能否帮忙传达一下?”
阿月问道:“赌场除了赌钱,还有什么生意可以做?要说赌钱的话,我那几个师伯已经输的够多了。”
红笛摇头,话锋一转,说道:“前两日,肃远城那边传来消息,一队秋雨楼的人马失踪了,矛头指向兴南城主李安锋,据说当时有昆仑的人在场,我想知道事情具体的经过。”
阿月一惊,没想到这花魁竟然知道如此隐秘的事情,问道:“你到底是谁?”
此时,一个女孩声音从屏风后面响起:
“让我来解释吧。”
一个身影自己推着轮椅出来。
那女孩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窝在轮椅里面,十分瘦小的样子。
见她出来,红笛站起身,贴心地将她推了过来。
“我爹爹是李安锋,我是他的女儿,李柔儿。”
李柔儿的声音听起来软软的,似乎有一些体弱:“我爹爹同时是这雨花楼最大的股东。
不过这也不难猜出来,兴南城最赚钱的产业,如果没有城主的背景,怎么能屹立不倒呢?”
阿月这才了然。
太巧了,玉九制定的计划是凭借自己接近城主的女儿,没想到她竟主动来找自己了。
看来城主女儿是个残疾的传言不虚,不过,从她的表现来看,并不是那种养在深闺、好糊弄的天真女孩,倒有几分城主的样子。
李柔儿继续道:“秋雨楼的人死了,定威城州主府那边很生气,给了爹爹很大压力,我必须查明白,是谁在给我们一家泼脏水。”
她的声音虽然轻微,但语气十分严肃,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阿月将当日所发生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下。只提到秋雨楼仗势欺人,听雪教训了他们并让昆仑俗家弟子押送回山,路上却被不明人士全部暗杀。而后续的猪妖等事并未提及。
李柔儿语气紧张道:“昆仑弟子也有伤亡吗?还请劳烦您一定禀告长老,此事绝不是兴南城所做,一定要给机会,让我父亲当面解释自证!”
她深知,和秋雨楼产生间隙已经很不利于李安锋,此时再惹到昆仑,那就腹背受敌了。
此时,江寒在阿月衣服里悄悄传音:“无法分析微表情,但从语气中分析,此人说谎的可能性较低,但也有可能,她并不了解她的父亲。”
阿月问道:“秋雨楼那边是什么反应?”
李柔儿道:“他们派来了副使王谢堂,此人气势汹汹,不断向我父亲施压,要求查明真相,否则便撤掉父亲的城主之位,而我祖父那边,却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完全由秋雨楼做主一样。”
她的语气紧张,手指握紧了轮椅的扶手,握的发白。
阿月问:“那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此事与兴南城无关?”
李柔儿无奈摇头:“并没有,但我相信父亲的清白,他一定可以证明的。”
阿月道:“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禀告师父师伯,让他们决定,不过,我们需要自己寻找一些证据。”
李柔儿问道:“怎么寻找?”
阿月却说道:“我想先看一看你的脸。”
她打算试探一下李柔儿,但脸被蒙住的话,江寒也无法判断此人是否说谎。
李柔儿一愣,不知道话题为什么突然变了。
红笛打圆场道:“柔儿妹妹的身体天生残缺,不方便见人。”
阿月却道:“像这般躲躲藏藏,还怎么让人相信,我的脸也全是疤痕,从不觉得没脸见人。”
红笛还想解释,李柔儿制止了她,道:“妹妹年轻我几岁,都能有这样的勇气,我不该这么在意皮相的。”
于是缓缓解下面纱。
那面纱下的脸,异常惊悚。
纵使阿月已做了心理准备,也不由瞳孔微张。
李柔儿的五官仿佛搅在了一起,脸庞却异常宽大,嘴巴裂开,额头突出,眼睛还缺了一只。
像是被人诅咒了一样。
李柔儿微笑着,那笑容却异常恐怖,她的声音仍然温软:“妹妹见笑了,我天生就是这般模样,连府中下人都躲着我。”
她的话语平淡,将坎坷的命运说的十分轻描淡写。
阿月心中不由生起怜悯。
江寒传音分析道:“普通人的微表情,不适用于这种畸形人,但从李柔儿的举止来看,她的心态非常强大,如此畸形的外表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内心,这说明从小受到父母的关爱帮助她抵挡了这些伤害。”
江寒继续道:“这也从侧面说明,李安锋是一个重感情的人,起码对待女儿,并没有任何厌恶,因此他有意针对弟弟的可能性降低。”
阿月心里一动。
有可能就是弟弟在故意演戏了?
她不再怀疑李柔儿。
毕竟,肯把自己这样的面目拿出来给人看,已经足够真诚了。
她让红笛拿来纸笔,在纸上画下了幽灵花的形状。
阿月问道:“你可曾见过此物?”
李柔儿先是困惑,想要摇头,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疑惑地点头:“好像......好像见过一次。”
阿月立刻问:“在哪里?”
李柔儿的语气并不确定:“好像,某一年去探望祖父的时候,在他的书房里见过。”
阿月深吸一口气。
这幽灵花,最终,竟然指向了西荒州主,李长雄?
江寒提醒道:“风渊曾说过,李长雄疑似失踪。”
阿月急忙问:“你有多久没见过祖父了?”
李柔儿思索了一会,道:“好多年了,祖父不喜欢我,自从父亲在兴南城就职,就没怎么去定威城探望过他,后来听父亲说祖父病的比较重,前两天,父亲还在担心他的病情。”
“你刚刚说到,定威城州主府,目前好像全都由秋雨楼主事,你的祖父没有任何消息。”阿月说道:“会不会是病情加重,闭关修养了?”
李柔儿点头:“可能是吧,难道他和这件事情有关吗?你画的这种花,到底是什么花?”
阿月严肃道:“这是幽灵花,西域产物。”
李柔儿意识到了严重性,当即道:“我这就回去见爹爹,他一定知道祖父的情况。”
她试探询问道:“你能否......让昆仑的长老们也一起到场?就当帮帮我们一家。”
西域的谋划,秋雨楼的咄咄逼人,祖父重病。
整个西荒,似乎都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李柔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昆仑。
阿月问:“你们为什么不亲自找我师伯他们?他们就在楼下。”
李柔儿叹了口气,道:“其实,前几日父亲已经亲自拜访过风渊长老了,可是风渊长老不肯见面,其他三位长老也全都听他的。”
看来其中也有一些隐情,需要找师伯他们问清楚。
阿月道:“那我也只能等风渊师伯的命令了,无法替师伯做主。”
李柔儿无奈点头,又问道:“妹妹能否来我们府上探查一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不知可否方便?”
阿月正准备拒绝,却听到一声传音:“答应她,但要伪装身份,不能以昆仑弟子的名义。”
是师尊的声音!
阿月心里一喜,对李柔儿道:“可以,但我需要易容,不能代表昆仑,这件事不要有其他人知道。”
李柔儿欣喜道:“那也无妨,只要妹妹最后能在昆仑那边说句公道话就行。”
红笛捂嘴笑道:“妹妹今日在雨花楼出尽了风头,整个兴南城谁不知道,昆仑有一位瘸腿弟子,一局赢了十万灵石,只是易容的话,恐怕没那么简单。”
阿月皱眉,这倒是个问题。
李柔儿却道:“我有一个法子,是先前爹爹为我找的灵力控制之法,可以控制残缺的四肢,使其行动无碍,但我天生灵根不全,无法修炼,所以也没办法修炼此法,如今正好可以帮妹妹补全瘸腿这个缺点,不过也只是走路与旁人无二,但残肢的情况并不会得到改善。”
阿月道:“足够了。”
李柔儿拿过一个玉简道:“此法记录在这枚玉简里面,应该不难修炼,只是需要用心掌控灵力,妹妹修炼成功后,可来找红笛帮忙易容。”
她想了想,又道:“妹妹如果不嫌弃,可以做我的剑侍,明面上保护我的安全,家里的下人们都躲着我走,倒不用担心谁会发现。”
阿月点头同意,将玉简塞入袖中,便告辞离去。
不一会,江寒已分析完毕,传音道:“此法修炼确实不难,但需要耗费部分心神控制病腿,比较鸡肋。只能伪装身份时使用,不可长期使用。
如果为保证正常走路的姿势长期分心使用灵力,在对敌时反而吃亏。”
阿月点头道:“正常走路的人,也不见得走得都比我快,平时倒没必要用这种法子。”
此时,听雪又在暗处传音,道:“我已听风黎他们几个说了你的事情,那骗子修为可能很高,你要小心行事。
如今情况更加复杂,那南玄州的灵明观和离火宫,总共来了三位离海境修士,对西荒州虎视眈眈,还有一些妖修也在蠢蠢欲动,我们都需要盯着他们的动向。
你在暗处,倒比在明处要安全很多。”
阿月问道:“师尊,我听那两个骗子说,这些人都在寻找一个叫青霄凤神珠的东西......”
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
之前没和几个师伯说凤神珠的事,就是因为感觉他们不太靠谱。
听雪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然后道:“这等秘辛,实在罕见,或许只是编造的谣言罢了。”
阿月道:“弟子可以一同查明白。”
听雪笑道:“要是你那两个师兄师姐有你这么努力该多好。
好了,我会盯紧那两个骗子的,凤神珠的事情,我先问一问掌门,你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
雨花楼的雅间内。
金老大故技重施,已经将同一个消息卖给了四个人。
连那赌输了十万灵石的范无尘,也在他这里又花了一万灵石出去。
“短短一下午,就到手四万灵石,嘿嘿,这生意,真好赚。”
金老大撵着胡子一笑,转念一想,阿月短短一局就赢了十万灵石,就没了兴致,啧啧叹道:“后浪推前浪,一浪高过一浪啊~”
玉九走了进来:“老大,李柔儿听了我们的建议,已经和阿月接上线了。”
“不错,不错,城主府、秋雨楼、昆仑都已经入套,南玄州、云梦州、那些妖修、邪修们,今天也都在我这里砸了钱了,计划进展的很完美。”
玉九问:“李安锋那边,我们还要继续合作吗?”
金老大笑眯眯道:“他要的是势,我们要的是钱,只要不冲突,就能继续合作。不过,我现在更馋他宝库里面的钱了。
你看这雨花楼,一天的流水有多少?十年、二十年呢?城主府的宝库里面,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灵石,堆得都快发霉了。”
玉九咽了咽口水:“要是那些灵石都是我们的,到时候我们甚至可以用灵石造个大房子!”
“瞧你那点出息,不过......睡在灵石的房子里,老大我也还没体验过呢,嘎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