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跟她们说怪话。”张肃在外面喊。

    “没有。”风间义怀迎上张肃，“去办公室吧，我有一堆材料要让你填，既然没人承认，我只好认定，确实是你收集了那些死虫子。”

    “本来就是我的。倒要看伱要怎么借题发挥。”张肃往狱政大楼走去。

    他没看孩子们，希望别把麻烦带给她们。他的性格足够硬，可以抗压，孩子们还在成长，不必经此磨难。

    校舍内，礼奈夫人深呼吸。看到张肃被督导组的人带走，她感到深深不安，好似身处疾浪之中，随时可能翻覆。

    “……是谁做了那些虫子标本？把青蛙剥了皮？现在督导组的人发现了。”礼奈在她们面前踱步。

    她的声音一向温和，而今却因失望而尖锐。

    “……”怜央保持平静，双手整齐地叠在膝上。

    保持沉默，少说话比多说话好。

    怜央精通此道。就像与小三说唱艺人谈恋爱的中专主播，用溢价电脑收割粉丝的游戏宅，嘲讽粉丝买不起眉笔的带货行家……多言必伤，一言不发总比胡说八道来的强。

    “我知道肯定是你们中的一个。刚才监督先生已经给机会让你们坦白了，为什么不说呢！求求你们，承认自己做错的事情吧。我们上一周不是还学习了诚实的重要性吗？”礼奈夫人无力地恳求。

    孩子们不安地交换眼神。

    “……肯定是你干的。你干的坏事太多了。”夏希怀疑，对早穗指指点点。

    “干嘛！”早穗怒不可遏。

    她经常干坏事，不过把虫子弄死然后钉起来可不是她的习惯。

    “怜央学姐……你不是……收集虫子……”室华迟疑地说。

    “怜央？”礼奈夫人望向她，“我也听说捕虫大会的时候大家给你找了很多虫子！”

    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怜央身上，她焦虑至极，像是被万箭穿心，好在她能控制表情。

    怜央平静地迎着礼奈的目光。

    “我是抓虫子，但很快都放生了，我绝不会违反规定，您很了解我啊。”怜央优雅地说。

    礼奈夫人又看了怜央一会。

    她没有证据。

    而怜央一直彬彬有礼、天性爱美，很难想象她会用双手去收拾血腥虫蛙。怜央与虫子，就像美与丑一样不可调和。

    “但是，怜央学姐确实有钉过……”缘织可怜兮兮地说。

    小缘织的话语细弱难闻，被大家忽略了。

    怜央保持克制，置若罔闻，让她们去猜吧。

    毕竟怜央一直表现得负责任又认真，她们信任她的品行，怜央得充分利用这一点。

    “……那个矮子把老师带走了，他不会对老师做什么吧！”夏希着急。

    “这节课不上了，你们请快过去看看吧。”礼奈也急。

    “快走，我们去办公室看看情况！”早穗直接起身往外走。

    她们一个跟着一个，溜到办公室门口。

    早穗打头，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张肃正坐在椅子上，写风间义怀亲自出的心理测试题。

    “架子上有灰尘，地板上有污渍，这确实不是个宜人的地方。”风间义怀对办公室本身吹毛求疵。

    “180道？”张肃质疑。

    “这还只是初步测定，魔女对策局需要心理素质过硬、有耐心、可靠的工作人员，我们人类的平均素养远落后于魔女，所以我们才要奋发努力，保持心理健康。”风间义怀说。

    风间义怀出的题目都很烦人，每道题都在引导张肃去接受社会评价、心理评估和强制咨询，暗示他需要纠正，催人产生自我怀疑。

    “如果不写呢？”张肃问。

    “那我别无选择，只能解除你的职位。”风间义怀说。

    “你真是个……”张肃不想因这点事而起冲突，于是继续填写表格。

    解除职位！

    听到里面的动静，早穗严肃地转过头，夏希的眼角闪着泪花。

    早穗认为事情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在缄默中，她打了个手势，目光在后面的小孩子们脸上一个个掠过，然后一摆手，带她们往外走。

    她们无声地离开办公室，沿着楼梯走到一楼，再前往外面。

    她们叫上图书室里的真弓，一起回到宿舍里，气氛尤其沉重。

    必须拯救老师，拯救安心院！

    “那个矮子一定会把老师赶走的！比老师矮那么多，肯定自卑了，一定要挑刺的。”早穗不忿地说。

    “他为什么要把老师赶走？为什么要给老师添麻烦？我们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老师了？”夏希问问题，还没得到答案，她自己就因惊恐而哆嗦。

    “听起来不太顺利……但老师是很坚强的人，一定能通过考验的。”怜央说。

    “这是最可耻的事情，对我们来说是最可耻的！”早穗猛站起来，她的声音在宿舍里回荡。

    “诶——！”缘织被早穗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

    “老师他是，非常厉害的人，如果他有机会的话，他就会去斗争！但是这一次，老师不战而败！因为老师根本没有机会，因为我们中有人撒谎！这不是老师的耻辱，这是我们的耻辱！”早穗怒不可遏！

    “我、我不要老师走……！”夏希哭了。

    她最恐惧的事情就是张肃离开，如果他走了的话，下一个所长很可能跟之前的所长一样残忍。

    “他一定会找机会除掉老师，我看我们先下手为强，把他干掉！”早穗大呼小叫。

    “那样就惹大麻烦了。”真弓说。

    怜央跪坐在地，掩饰自己的慌乱。

    她看到了昆虫标本，知道是她在神社阁楼里的秘密曝光。

    负罪感噬咬怜央的内心，她从未想过给张肃带来麻烦，他对大家一直很好。一直以来没有人愿意帮她们，而张肃勤劳地建起了安心院。

    在这里，怜央至少可以过平静的生活，避免外界的关注。

    怜央的母亲是新东京警视厅刑警，因为用“真心”看过了太多犯人的丑陋内心而近乎崩溃，相信人类的心灵都有着类似的污秽，必须清洁，走上了杀戮之道。

    她的母亲还曾经把新鲜的尸体展示给怜央看，那时怜央就开始迷恋死亡，既然她没法杀人，那就处理昆虫。

    这已是她的毕生事业，她想给安心院花园里的每一种昆虫编目，今年新出现的40多种虫子，她都有所标记。

    在这个过程中怜央也感觉到快乐，除了死亡本身的凄美之外，也有研究事物的成就感，一只罕见的甲虫、一种新的飞蛾……这些事可以让她忘却自己身处监狱的事实。

    而今一切都土崩瓦解。

    “学姐不会骗人，肯定是你们中的某一个干了坏事。是不是真弓！”早穗的目光越过怜央，落在缘织她们身上。

    “我没有！”真弓矢口否认，“这个月我一直在跟莱丝柯琳学外语！Damn！M3?”

    “洋里洋气的，可能就是叛徒。”早穗说。

    “你是要打架了？”真弓很生气。

    “来就来。”早穗挽起袖子。

    “学姐……学姐怎么看？”缘织小小的、柔弱的声音把怜央从沉思中惊醒。

    她转过头，发现其他孩子都期待地看着她。

    怜央16岁了，14岁才进入监狱，孩子们通过怜央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那么多新奇东西，她们也都非常敬重她。

    “嗯……”怜央声音很小。

    她不想让自己的恐惧显露出来，引得更多问题。

    “学姐一定知道些什么，请说吧。”室华忽说。

    怜央没想到是盲眼的小室华当先发问。

    室华紧咬着嘴唇，她不想老师离开，她相信是怜央干的。

    小狗佩珀也用正义的目光盯着怜央。

    “我什么都不知道。”怜央说。

    “……我打赌学姐肯定知道什么。”真弓因被早穗污蔑而在气头上，故而转移矛盾。

    一个小小的宿舍里，六个孩子的心思就像陀螺一样飞速变幻。

    虫子，虫子，丑陋不堪。怜央的真心正在经受考验。

    怜央紧闭双眼，希望自己不在这，而是被瞬移带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但不行。

    ——“我做错了事，得去承认错误。”怜央还记得母亲说过的话，她母亲从困顿中觉悟，决定自首，很快就被枪决。

    她不敢重蹈覆辙，如果承认错误，是否也会遭到孩子们的唾弃？

    她慢慢睁开眼睛，其他孩子都很茫然。

    早穗觉得耻辱，缘织想要帮忙，夏希拼命擦眼泪还是哭，真弓要洗脱嫌疑，室华仍在怀疑怜央。

    而怜央有她该做的事。

    “好了——”怜央起身，“——不要再流泪了，我们要想办法拯救老师，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怎么做？”夏希用手背擦眼泪，然后睁大眼睛。

    “谁有足够的钱。”怜央问询，“不是50円、100円的。”

    “我从大小姐那里抢劫了1000円。”早穗说。

    “够了，早穗、夏希跟我来，缘织、室华去办公室那里坐着，卖卖萌吸引大人的注意力就可以。真弓去神社门口，提防其他人。我们去把‘罪证’销毁。”怜央动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