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世界已被恶魔攻陷，生机断绝，对虫群来说却是个筑巢良机。

    “那里估计有虫群生长所需的一切养料。”张肃说，“既然被恶魔盯上，一定是个智慧生物多多繁育的星球。”

    “这地方已经够美了。”幽法琳走在龙宫当中。

    穿过青铜长廊后就是广阔的流水花园，浮桥分割出一块块方形水池，其间遍布人鱼、鹦鹉螺以及龙角武士的雕像，这些礁石雕塑半身被水浸湿，吃水线上下攀附着海藻与深海藤壶。

    “我们沉睡时发生了好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小蜂说。

    她不敢相信自己仅仅是跨过一扇门就来到了深海龙宫城，这地方和安心院完全联通，仿佛让安心院也成倍扩大。

    “大部分都是好事，向着美好发展。”张肃手提一个旅行包。

    他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想着卡蒂的事情，卡蒂现在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得想办法把她找回来才行，但不知道用什么理由为好。

    “真壮观。”小蜂忍不住又说。

    龙宫城里多的是琉璃叠瓦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主大殿尤其醒目，两角飞檐上坐着七八种惊奇雕像，从杀手鲸、大白鲨再到章鱼头龙翼的深海巨神，不一而足。

    大部分石门都被紧紧封闭，受机关保护，像密室和金库，尽力隔绝窥探。乙姬公主担心安心院的魔女囚犯会混下来偷东西，所以一开始就让她们无计可施。

    “我们从这里进入异世界。因为一些事故，入口被海水淹没，连带龙宫绝壁一起。”张肃带她们来到流水坡道，从这里可以通往龙宫的底层走廊，“我们就从这里出发。看见这些动作监视器了吗？如果有恶魔突破出来，我们第一时间就能得到情报。”

    “深不见底呢。”小蜂观察，“我不会游泳。”

    “下一次进化可以再进化出一些更特殊的器官。”幽法琳指教，“通气管可以将空气直接导入组织床，不像人类的肺那样孱弱，配合附囊用来潜水，茧纺纤维保持温度，膜翅目虫子的酸毒喷射可以腐蚀金属，再不济也得有一对复眼，让你全景监测动作，就像苍蝇避开苍蝇拍那样轻松。”

    “我会的，妈妈。”小蜂说。

    “那么，需要我陪你下去吗？”幽法琳转向张肃，用两只手捧着自己的脸颊，做娇俏可爱状。

    “我自己去就行，我会用摄录仪和分析装置检查对面的状况，然后再回来告诉你们。等我一会。”张肃将旅行袋放下，从里面拿出潜水装备换上，给自己套上氯丁橡胶潜水服，戴上面罩，看上去就像特战蛙人，轻而易举地跳入水中，潜向另一个世界。

    张肃入水，幽法琳和小蜂留在岸上。

    小蜂坐在水池边，将双脚放在水里浸泡，它们在水中轻轻拍打、互相摩擦，修长的脚趾与对侧慢慢碰撞，交换水渍。透过海水可见淡青色的静脉血管在吹弹可破的脚面上显现。它们细嫩白皙，一整个冬天都封存起来，好像冰镇过一样，是一对真正的咸味冰糕。

    “回到我们那个被青晓打断的虫梦。”幽法琳说，“伱真的爱张肃，那真叫人羡慕。”

    “羡慕？”小蜂转头。

    “正常的虫子不是这样做，我们随便找一个男人，那简直就是繁育场里的配种工程，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完全是为了虫群的前途而生产。‘Manufacture’（制造）。虫群魔女不太需要真爱，严格意义上说，只要一点点生物学上的快乐就可以让虫卵生成。”幽法琳说。

    “那我和他的爱算什么？它就是……不必要的？”小蜂迟疑地说。

    “对，所以你不必死绑在一个人身上。你可以离开安心院。只要申请，没人可以拦着你。”

    “那我硬要留在这里。”小蜂转头，两只脚在水里拍打、踩水。

    “这就是一个问题：他凭什么？凭什么是他。享受着这么多的爱，搞得安心院就像一个婚配所一样，一切都扭曲了。真没想到我会一天也会说这种话，但这的确违背公序良俗。我看迟早你会和其他人打起来。虫梦里梦见你和张肃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但你完全没想到其他人的存在。”幽法琳说。

    “也许是可能的。”小蜂低头。

    “什么？”幽法琳不明白。

    “一个人可以同时爱很多人，就像妈妈你爱我一样。如果你有其他优秀的孩子，你也会爱她们。或多或少，肯定不是平均的爱，有偏爱，有淡淡的爱，有的只是牵挂。”小蜂说。

    “那你要的爱就仅仅是‘牵挂’吗？”幽法琳质疑。

    “……”小蜂沉吟。

    “你是我的孩子，你是‘幽法琳’的虫卵里孵化出来的，呵呵，我可不会甘愿被边缘化，在他的心里好像只是被偶尔提起那样。如果你想要让虫梦里的美好愿望实现，你就得战斗！”

    “战斗……”小蜂对这个概念感到迷茫。

    “宣誓主权。提防任何可疑的女人，这样才能锁住他的心。让他喂饱你，让你继续增强，直到破位能够建立自己的虫群。你得独占地位，这样才能耗尽他的子弹袋，让他的每一发子弹都变成千万只小小蜂，满足你的虫群帝国。试想一下，如果他天天都和其他女人约会，哪有空帮你扩建虫群。”幽法琳趁热打铁。

    “我知道了。”小蜂轻轻哼了一声，“我也不比别人差。”

    “就是这种精神，这就是基本逻辑。我们可以谈恋爱，而谈恋爱也要讲究基本法。所以，我还是要提醒你。等他回来后，吻他，看你是否从心底感到快乐，如果那种快乐持续、汹涌、强烈，就代表他值得你一切付出。”

    小蜂坐在水边，满怀期待地等张肃回来。

    寂静的30分钟后，她们觉得张肃可能有迷失异世界的风险，于是打算联系其他人求援。

    “那个异世界恐怕有恶魔，张肃和恶魔打成一团，忘记回来了。”幽法琳看着水池和下方的无底深渊。

    “不会那么麻烦吧。”小蜂皱眉。

    紧接着，她们听到类似游鱼的快速扑通声音。

    小蜂赶紧站起来，往后一退。幽法琳也用虫肢立起自己，遥遥相看。

    张肃破水而出。

    “我回来了！”他抬头，看到小蜂伸手，立刻顺势爬上来，“我有好多好消息……”

    他刚摘掉潜水面罩，还没说什么，小蜂就踮起脚吻了上来。

    张肃心头一动，小蜂的双唇冰冰凉凉，但很快就被加热成一股深入心灵的温暖。所有的情感都不胜这股高温烘烤，慢慢地在其间融化。

    嘴唇分离的时候，张肃看到小蜂的眼中有淡淡泪花。

    “小蜂，你……”张肃讶异。

    “没什么。”幽法琳赶紧用身后的巨大虫肢伸出镰钩，把小蜂像钓鱼一样钓起来，钩到自己身旁，小蜂看着远处，被吊在空中，垂头丧气，“那个世界怎么样？”

    “非常……奇妙。”张肃定了定神，“在我们连接处旁边就是一个小城镇，科技水平大约在中世纪，围绕着一个广场布设房屋，我在四周转了转，没有任何幸存者，好像整个世界已经灭亡一两千年了，只有石制建筑留下残垣断壁，植物材料都已朽坏。那个星球可能比地球小一些，空气要潮湿得多，可能是个海水多于陆地的星球。”

    “虫群会把那个星球好好利用的。”幽法琳心满意足，“所以你的计划是，派我们去勘探并控制那个星球吗？”

    “当然，主要是侦测空间裂缝，恶魔们已经撤退了，只要用星尘砖堵上裂隙，我们就可以利用那个星球的资源，广阔土地、植被、生物谱系……前途无量。”张肃态度乐观。

    “这可比在这拥挤的人类文明星球上偷偷摸摸建立虫巢有趣，前景也更大，我加入。”幽法琳把小蜂抱走，“一旦有足够的材料，足够的装备能确保安全，我们就去那里看看。”

    “是……”张肃不知道小蜂为什么忽然亲自己，然后表现又特别奇怪。

    幽法琳把小蜂带到远处。

    张肃的目光则落在龙宫城四周广阔的基础设施上，渐渐想到更多重建龙宫城的计划。

    “所以刚才那个吻，是不太好吗？”幽法琳把小蜂抱在怀里，“噢，可怜的小虫子，最小的一只，我真应该当初给你多喂两口吃的，也不至于这么瘦。”

    “……很好。”小蜂睁着眼睛，她的目光仿佛闪耀着一种前所未见的活力，“……就像，虫梦变成了现实一样，那些吻，它证明了我们的爱充满价值！这种感情，这种……亲密的感觉，就像闪电一样在我的血管里战栗，对，妈妈，原谅我，我爱上他，光是想到这一点，我就不再害怕，而是充满力量。”

    “有力量，有力量就好。”幽法琳抱紧小蜂，“因为爱那样的人意味着你要吃很多苦。”

    “那妈妈，你教我吧。”小蜂祈求。

    幽法琳看着远处，在龙宫的屏障外，漆黑的深海中只有几点鬼火般的萤灯，寂静而幽微，她感到像是整个世界都压在头顶上，不过既然小蜂，她的小虫子还在怀里，她也没有多害怕。

    “这可不好办，因为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爱人。从没爱过。”幽法琳亲了亲小蜂的额头，“好好准备下吧，还有一整个世界等着我们征服。”

    “我能生出多少小小蜂？”小蜂问。

    “无限，更重要的是我们有独特的能力。”幽法琳摸摸小蜂的肚子，“他很强壮，说不定每一次开火都能留下至少1亿个种子。可怜的其他魔女或者女人只能留下一亿分之一，但对我们来说，一亿就是一亿。我二十年前挨的那一下，现在还没用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