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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2 渡你(五千字章)
    盛红衣沉默,心里还是觉得很颠覆。

    所以,无相这种大和尚,要如何做?

    “要不你来?”

    她斟酌了一下。

    无相看了她一眼:

    “若是黑莲信贫僧,那便贫僧来。”

    盛红衣又看了龏涟一眼,想看看他有什么意见。

    谁知,龏涟这会子面色平静的坐在一边,对于无相的不理不睬,似乎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

    当然,在盛红衣看他的时候,他忽然幼稚的翻了个白眼除外。

    “你是白莲的知交,我自是信你。”

    思忖片刻,盛红衣如此决定。

    这巫族人本就是无相抓的。

    一事不烦二主。

    无相没什么表情变化,宛若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一掌猛然盖住了那昏着不醒的巫族人。

    “阿弥陀佛。”

    一室的佛光蓦然将整个空间点亮了。

    而站在床帏前的男人,明明是一个高僧,可在佛光之下,并不显得慈悲,配合着他的动作,眉眼俱冷,似高悬的佛陀,又似这天上地下最是冷酷无情之人。

    盛红衣垂下眼,脑子想的却是自己一念成魔的那个梦。

    其实,佛若成魔,确实是在一念之间吧?

    人,生来具备七情六欲。

    佛者,慈悲为怀,善念发挥到了极致。

    而,魔者,佛之反面,肆意而为,恶念在他们这儿,不过只是人之本性。

    两者其实都是将某一“念”修炼发挥到了极致。

    阴极生阳,阳极生阴,佛魔之间,其实本也没有什么界限。

    一切掀开了那层表象皮囊,内里,不过是追寻的那条道不同而已。

    就是在她思绪变迁之际,她听见无相的声音似穿过她的识海,直达她的脑海。

    “好了。”

    盛红衣抬头,只见无相的掌心有一团白色的气团。

    气团抖抖瑟瑟,颤颤巍巍。

    她眯眼细看了看,心中已是惊骇。

    这是那巫族的魂灵?!

    再去看那巫族,声息全无。

    果然,一出手,就是灭杀吗?

    而且,此等实力,着实令人侧目!

    无相,来历神秘,至今,盛红衣都没有摸清他的底细。

    却又无端的相信。

    这种感觉没来由的,在盛红衣心中却越发清晰。

    信是信的,可无相不是她的同伴更不是知己。

    他就像那高高在上的佛祖,求仙问卜,她自然信在上的神佛,可神佛终究是神佛,她如何也不会将之看成同伴。

    无相将手指抬了抬:

    “贫僧已搜完它的记忆,黑莲,你还有什么需要问它吗?”

    盛红衣睨了一眼那气团:

    “不用。”

    那气团上,陡然起了一团佛光,佛光之下,无相默默念着。

    那是盛红衣再熟悉不过的往生经。

    往生经念毕,那气团也彻底消散了。

    如此手段,干净利落。

    三人坐定,无相道:

    “这个巫族在黑滩城四十九名巫猿之中,地位排在前七。”

    “它们一共分成七组小队,它是第五队,第三四队的队长也住在得盛楼。”

    “每一队各有自己负责的事情,它这一队主要负责黑滩城里外安全。”

    “简言之,城中进出什么可疑之人,都是它们这一队来收集信息。”

    “白莲的行踪,就是它们发现的,巧的是,恰好白莲就进了黑滩城。”

    这确实是一个巧合,若不是如此,那无意之中发现白莲之人,许是会在路上直接包剿白莲。

    若是那般,白莲这会子便会落在这帮巫猿手中。

    盛红衣懂了,这一队巫猿现在算是黑滩城的“眼睛”,有什么特别的信息,便从这一队传出来。

    “看来,它们的确是有备而来,分工很明确。”

    分成七队,各司其职,这肯定不是随意组合在一处的!

    也就是说,巫族占住黑滩城,不是一时兴起,必然有周密的计划。

    “它们认识白莲,恰好白莲来到了黑滩城,所以,它们暂且没有动她,为的是等我。”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用无相深说,盛红衣也明白。

    若不是白莲到黑滩城,路上她就会被抓起来,可能暂时不会死,因为黑莲还没有出现。

    容她到这黑滩城来,也是巫猿一族的自信,自以为她已是瓮中之鳖了吧。

    “是在等你,目前你入城一事,还没被此巫猿发现。”

    “但他早在今晨,贫僧出去之前,就被关在此处,所以,你的行踪是不是泄露了,贫僧就不知道了。”

    “巫猿的本事不可小觑,它们不仅是对你和白莲的容貌熟悉,甚至对你们的神魂气息都很熟悉。”

    “兴许,它们已经发现了,毕竟,刚刚在那巷中,贫僧也在。”

    话是对盛红衣说的,眼睛却瞥了一下龏涟。

    明明作为出家人,无相说话连声线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

    可,盛红衣就是听出了嘲讽。

    盛红衣长吁一口气,释放一下自己忽然高涨的火气,她觉得自己的拳头硬了。

    无相意思很明白,那会子她起卦之时,虽然还有龏涟在,依然没有保证万无一失。

    他都在现场呢,他俩还不是没看见吗?

    如何保证巫族没发现他俩?

    事实确实是事实,但这么说出来,是打量她没脾气?

    风度?

    不存在的!

    “嘿……”盛红衣长吁一口气后,发现还是憋的慌,正要跳起来让无相这混蛋别太过分。

    她看起来难道是好脾气的人?

    居然敢当面嘲讽她?

    她不要面子啊!

    再说了,巫族那神秘的本事,她不是没见识过,地坊早就见识了。

    可那又怎样?

    从头到尾,无论是她盛红衣还是龏涟,都没有怕过巫族。

    既然要玩个大的,何必畏畏缩缩。

    请龏涟护法也是怕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她就是有自信,便是巫猿看到她在干什么,也参不透她在干什么。

    早在和猿三爷交手那一次,盛红衣已经有所感觉。

    它们其实根本就不懂符,用起来非常的机械。

    好比一个傀儡,拿着一个法宝在使用。

    任凭那法宝多么的珍贵强大,可傀儡就是傀儡,也发挥不了法宝的十分之一的力量。

    再好的东西,它们终究只是机械的复刻,稍一变化,便不知怎么办了!

    盛红衣不无恶意的想:

    许是,用它们手里的符对付它们,都无法应对吧?

    岂料,她这还没完全跳起来呢,龏涟已经先一步跳了起来:

    “秃驴,你嘴臭是不是?怎么着显着你了?嘚瑟什么嘚瑟。”

    无相:“阿弥陀佛。”

    白莲的眼神不好,怎么跟这种秃驴是知交?

    是不是这秃驴骗了白莲。

    龏涟气的连白莲都埋怨上了。

    秃驴讽刺他,他都不能忍,居然连黑莲都讽刺上了?

    真是忍无可忍!

    “老子忍你很久了,你等着,老子现在顾全大局,等这一摞事儿了了,老子非揍得你满地找牙。”

    无相:“阿弥陀佛。”

    盛红衣:“……”

    刚刚高涨的气突然就如被人戳了个洞,漏没了。

    什么叫气到无语,就是她这样的。

    无相这死和尚只会说“阿弥陀佛”?

    还有龏涟,拿出属于异人王的气势来啊!

    怎么吵的这么不带劲儿!

    可是,转念一想,她好像也没法对着那么一张八风不动,只会说阿弥陀佛的脸做什么!

    吵架这种事儿,必须得你来我往才行。

    单方面输出不是吵架,只能算是发泄!

    真是憋屈。

    她烦躁的挠头,她前世一念成魔一定是有原因的。

    若是佛域都是这样式儿的,她岂不是憋死了。

    这佛,不做也罢。

    果真如此,显得魔族倒是有几分可爱了!

    她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

    “无相,除了这些,你没别的可说的么?”

    无相又口宣佛号:

    “自然不是,出家人不打诳语。”

    “巫族在此,是因为它们早就和魔族勾结一处了,你知道魔族的隧土吗?”

    盛红衣轻吞下一口气:

    无相虽然可气,但他总能精准的寻获一些重要的信息,然后将她的愤怒生生堵死在喉咙口。

    遇到大事之时,事情还未解决,却只顾着生气,那不是显得自己非常的不知轻重?无能狂怒?

    “……隧土我认识!无论巫族还是魔族,都不是可以信任的队友,所以他们能达成合作有一个重要的利益驱使。”

    “那个利益纽带,同我有关!”

    恰好,巫族和隧土,似乎对黑莲都很有兴趣。

    盛红衣比较好奇的是,它们谈的是什么合作,最后想如何对待她这个战利品?

    “嗯,隧土告诉它们一则圣莲传说,传说是这么说的,圣莲转世,黑白双生,白莲救世,黑莲灭世!”

    说罢,无相静静看着她,龏涟此时的表情有些错愕,他颇为惊讶的看向盛红衣。

    盛红衣的表情一点不意外。

    “你果然知道!”

    无相下了定论。

    盛红衣笑了,如实相告:

    “无稽之谈,而且我虽然听说了,可不全,我听到的没有黑白双生这句话。”

    黑白双生,这就是明晃晃的指她们姐妹呢!

    这整个异人域,既是黑白色,又是莲,还双生的,除了她俩,还有谁?!

    “编造这等流言,是要置我姐妹于死地。”

    黑莲灭世,白莲救世,不仅将黑白莲放在了对立面,若是被外界知道,更会惹的整个异人域疯狂。

    杀黑莲!那是替天行道,因为她是灭世的冤孽!

    抓白莲!那必然高手频出,救世的圣物是什么!

    若是得到了这等圣物,是不是便代表了自己有救世之力?

    会不会去救世那不重要,有了这救世之力,自己是不是便能成为统御异人域的无上王者?

    多少人会趋之若鹜呢?

    所以,最后的结果,那就是黑白莲都是死。

    想到这里,盛红衣眉眼之中已是冷若寒冰。

    她忽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之中,她居然和白莲走到了那梦中相同的境地。

    她感觉她的头皮和身上,似覆了一层蚊蚁,叮咬着她,让她全身一点一点却又无法避免的发麻。

    后知后觉,这就是后知后觉。

    梦里前世,她们站在了整个异人域的对立面。

    现在,何其相似。

    这个圣莲传说,只要流传出来一点,不管出自谁口,足以令天下疯狂。

    尤其十五族。

    不管是真是假,抓到了先吞噬了就是。

    反正本来,黑白莲就是被当做食物豢养的。

    盛红衣的眼前,她好像看到了一条路。

    那条路孤零零的一条,周围是一望不见底的深渊,而路的前方,黑洞洞的一片,看不到其中有多少魑魅魍魉,更看不到尽头。

    进,危险重重,不知生死。

    不进,万丈深渊。

    所以,她来这一回,竟然连这个结果,也无法扭转么?

    “……黑莲!”

    她回神,眼前是龏涟焦急的脸。

    她看向无相,无相道:

    “黑莲,你着相了。”

    盛红衣抬手抚额,不出所料,满身大汗。

    着相了吗?

    她有些大梦初醒般的迷惘。

    “无相,若是心中知道一个结果,可无论怎么扭转,最终却发现都是徒劳,该怎么办?”

    无相,一个得道高僧,能否给她指点迷津。

    “阿弥陀佛,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无相直视面前之人:

    “黑莲,贫僧今日来,不仅是为了白莲,也是为了渡你而来。”

    “何以见得?你知道你能见到我?”

    盛红衣不信。

    “自然,你同白莲不分你我,白莲有难,你不会不出现。”

    “只今日一见,才发现,你终究执念过深。”

    执念?

    盛红衣想起了曾经梦中,那老菩提,也是这么提点她的。

    还有最终“佛祖”对她的评判。

    说她执念太深,罚她去圣池修行万年……

    “执念?何为执念?”

    她自觉自己并非执拗之人,甚至非常懂得变通。

    如何就执念加身了?

    “你被表象迷了眼,过于相信自己的论断,这就是执念。”

    盛红衣摇了摇头,不赞同:

    “人若是连自己都不信,这世上还能信谁?”

    无相却道:

    “不是相信自己有错,而是你相信的都是眼睛看到的表象。”

    “须知,这些都是虚妄,你怎知,在你看到的表象之下,藏着的是什么?”

    “你所说的结果,就真是结果么?”

    “凡有果,必追因。”

    “你心中臆测的结果是什么结果?又为何无法扭转?只是因为你早就预设了你无法去扭转,却不问缘由,所以,我说你执念太过,顽固己见,一叶障目!”

    “黑莲,你终究不是个有慧根之人。”

    盛红衣沉默,其实她心里是不服气的,怎么就没有慧根,她可是有佛莲子之人。

    她刚想出声反驳,却忽然捂住心口,因为,她察觉到,似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的抽离。

    她惊愕不已,无相的声音传来:

    “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终究也会离你而去,黑莲,这世上没有必然的结果,一切皆出自你的选择,这便是因。”

    盛红衣无知无觉的闭了眼,软倒下去。

    龏涟大惊,一把接住盛红衣:

    “无相,你对黑莲做了什么!”

    此时的无相定定的看了龏涟一眼,突然,脸上露出了一抹极度不符合出家人的困惑:

    “你怎么……还是这么蠢!”

    龏涟:“……”

    秃驴骂他?!

    他要跟秃驴拼了。

    可,秃驴跑的快呀,他突然一言不发的,扭头走了,这一走,便气息全无,不知躲哪儿去了。

    “喂!”

    他低头看了一眼盛红衣,摸了她的脉象,平稳如常,如睡着了一般。

    龏涟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盛红衣脉象平稳只是表象。

    实际上,她在做梦?或者就是真实的经历。

    其实她自己也分不清是梦是真是幻。

    但所有的事情,她都记得。

    她记得自己是同无相说完话后,就闭了眼。

    闭眼这事儿,是意识的自动抽离。

    然后,她便站在了这一处荒芜之地。

    这里,空旷的很,脚下,是虚无的,周围是黑洞洞的。

    可,她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甚至觉得很……安稳惬意。

    她脑子里还在回荡着无相的话。

    什么因因果果?

    果然,龏涟说的抱怨话还是对的。

    秃驴就是废话太多。

    说了那么多话,最终便是告诫她,结果只会是由前因造成,务必不要自己吓自己?

    她甩了甩头,听了半日有听没有懂,也不知自己在这里干什么。

    但她心中却出奇的宁静。

    她也不顾脚下的虚无,索性便席地而坐。

    心中盘算着自己究竟在何处?

    上回自己莫名其妙来了异人域,这回,难道该回去了?

    突然,耳边响起了:

    “滴答滴答……”

    盛红衣侧耳倾听,那声音由远而近,似从渺远的黑洞之中传来。

    “滴答滴答滴答……”

    她皱了皱眉。

    钟声,可不就是如此的稳定,重复的日复一日?

    心中升起这样的念头后,再也抹不去。

    那“滴答滴答”之声,每间隔一秒来一次,不多不少,永远稳定自如,毫无变化。

    她的脸色逐渐由轻松惬意变成了目露深思。

    时间在这儿,所以,这里难道是时空长河吗?

    可,她又怎么会来时空长河?

    她晃了晃自己的脚,一个用力,便又站了起来。

    既然不知这是哪里,那便走一走,看一看。

    想到便做,她便随意选了个顺眼的方向,然后一往无前的往前走。

    走了好一会儿后,盛红衣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发现,无论怎么走,周围的场景都没变。

    她好像还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