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乘风回过神,迅速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操控的阵牌。
秀水峰的护峰大阵级别很高,如今乃是八品防护阵。
这话得从上回盛红衣天象过后提起。
因容相的事儿,为盛红衣乃至全秀水峰的安危。
季乘风一面就着这事儿同松崖掌门那儿软磨硬泡了一多半的“经费”。
一面,自己又自掏了腰包,请天下最好的阵法宗师图灵子来给防护阵做了“升级”。
结果呢,令人满意。
这钱,季乘风觉得花的值。
图灵子难请,还是用上季家同他的私交的交情,又让镜门出马寻觅踪迹,才算请到人。
但此人做事没得说的,这不,三下五除二,便将防护阵弄好了。
不仅减少了之前一些个冗余的设计,变得更加好操作了。
强度上,他也曾自信的表示,足可抵挡元婴修士全力相击。
甚至,元婴天劫,也不在话下。
可是现在?!
盛坪瞄了一眼那阵牌,但见上面纹路杂乱,断断续续的不停的闪动,似扭曲的长长短短的小虫,他心中已觉得不好,术业有专攻,他却也对此不算很明白:
“怎么?”
他到底不算是秀水峰的人,护峰大阵这种东西他自该避嫌。
虽然,为着红衣,他也是掏了不少宝贝出来,几乎压箱底的好东西他全掏了。
毕竟,凭什么让季乘风那老头专美于前?!
他家徒弟,他又不是养不起。
只是,掏宝贝是一码事,修补阵法之时,他没有参与。
“阵……破了!”
季乘风道。
阵破了?
阵破了!
“刚刚那是雷吧?那劫雷直接让阵破了?!”
盛坪一贯低沉淡定的声线这会子变得异常尖锐。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天劫高于元婴?
那就是化神?!
怎么可能呢?
自那次天象之后,无论外界纷扰,其实季乘风和盛坪私下里都有猜测。
大约,红衣不知得了什么机缘,修为有所恢复。
那天象能给他们都带来福荫,按说对于本尊的加持更大。
可是,无论再怎么想,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结果就是恢复红衣的全盛时期的修为。
也就是元婴初期。
毕竟她遭封巨难之时,刚结婴成功。
谁承想,居然是化神天劫呢?
难怪,刚刚那威势,似有什么可怕的巨兽即将拨开云层冲出来!
可是,话又说回来,谁家化神天劫如此草率的?
一个修士,即将化神,必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或有宗门依托的,会提前在宗门寻一处合适之地,然后建造防护阵,收集各种法宝符箓丹药,只为了能在进阶之时,增加成功概率亦或者是存活的可能性。
或有人远赴海上或者荒山之中,兴许一朝成功,飞龙在天,兴许便失败了,那里便是亲自为自己选中的坟冢。
无论哪一种,都不会是红衣这样,无任何征兆吧?
“红衣……”
他扭头就往盛红衣的洞府方向跑。
季秀水也跟着跑去了。
两人脸色不约而同的煞白。
刚刚那雷,就那么窜了进去,防不慎防,也不知红衣怎么样了!
天色依然黑沉的可怕,如黎明之前的至暗时刻。
整个秀水峰的地动山摇也在持续。
可在盛红衣的洞府门口,那紧闭的石门挡住了来人的去路。
那石门早被从里面封住,压根无法开启。
“这……”盛坪敲了门,无人应声,他有那么一瞬想要破门而入。
可是闭关之人,又在渡劫,若是破门,导致内里的人有丝毫损伤,那他就是悔恨终身。
不破关,就不知其中情况。
谁知这一击之下,他那徒弟如今是什么光景。
这般,他便陷入两难之境。
季乘风也面目沉沉,脸上有类似的担忧。
“现在只能等了。”
他语气沉郁的有些无力。
盛坪能考虑到的一切,他自然也清楚。
这门,还真不能破。
千万不能惊扰了其中之人。
而徒弟近在眼前渡劫,身为师父,却无力相帮,这确实是一件令人无力和沮丧之事。
天劫突然而来,已经让整个玄尘门都显得动荡起来。
尤其这天还暗成这样。
大家都在纷纷猜测是谁。
容相站在峰顶,穿着一身黑衣,眼神阴戾,若有所思!
他身后不远处一个执事弟子经过,忍不住瑟缩的脖子。
师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以前的师祖看起来平静温文,现在,全身上下都带着令人颤抖的可怕的气息。
执事弟子一边悄悄的往后退去,心里一边还在琢磨这事儿,峰上的人都在悄悄说,是自那一回秀水峰的盛红衣师叔的天象后,师祖就变了。
不提容相这边,松崖自然也在猜,话说,宗里有哪些人在闭关,他心里有数。
然,从天劫便能分析出一二,就这天劫刚一起势,便成了这样,这绝不是筑基,金丹能有的。
所以,他心说,大约是宗里又要出元婴修士了。
他站在正一峰上,观摩劫云,越是看,心里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等强度……
他们宗里有实力如此厉害冲击元婴之人吗?
“凌跃,白霞城或者宗内冲击元婴之人,你都清楚么?”
莫非是白霞城有什么厉害的人物在渡劫?
可,他也没收到消息啊。
身为掌门,玄尘门周边的属城发生什么大事儿,门内自然都要清楚的。
这里,可是宗门腹地。
他摸了摸下巴,瞄了一眼自家寄予厚望的徒弟,还是说,他最近真的放手太多,以至于懈怠了?
凌跃没留意到他师父那一眼,便是他师父不问,他自己也在寻思这个事。
按说完全不可能啊。
“镜门隔三差五都要探查一番的,近三年来,周边仙城,闭关冲击元婴和金丹之人共有五十八人,其中八人冲击元婴。”
“而那八人其实资质都不算特别出众,这般的雷劫……”
凌跃也有点疑惑起来,难道真漏了什么?
不过,自劫云开始酝酿,他便寻人去探了。
“师父,我已派人出去,想必不久便会有结果的!”
松崖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这徒弟,性子稳妥。
如今处理事情,也是越发的周全了。
相信不久的将来,他就能……
他分了三分心思,正愉悦的想着自己后继有人后的美好生活。
然,眼睛正直直盯着那天劫呢。
有人渡劫,是好事。
却也福祸相依。
因为天劫,会引得四面动荡。
多的是人因天劫而汇聚,其中良莠不齐,心思各异,谁知道都是什么人。
若混入了什么浑水摸鱼的人,都需得提前做好防备。
尤其,聚仙节刚过,城里城外正是人多嘴杂的时候。
就在今日,秀水峰的闹剧,他虽然没出面,却也清楚。
一个大妖王,一个大魔王,就那么打起来了?!
若不是这件事真实发生在他身边,他必然会以为旁人传话之时,失了分寸。
怎可能有如此贻笑大方的事情?
两个一方之主,如同总角小儿一般不懂事么?
后续处理,他也知道了。
他觉得,这倒是符合乘风的一贯作风,季家是大族,他又是峰主,可不会惯着他们。
当下,二话不说,强硬又不失礼数的把那两人赶走了。
松崖觉得这种做法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突然来了这等天劫,怕是这两人都没走成吧,估计都留着观劫了。
这些妖啊魔啊的,都是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啊。
对这些,他心里明镜儿似的。
他端着掌门的姿态,临在正一峰最高处,看起来如一根稳健的基石,玄尘门的弟子们抬头看见,都会觉得心安。
却是下一瞬间,那“基石”猛然晃动了起来!
众弟子:“……”
此时的松崖,脑海一片空白,之前的一切运筹帷幄和想法全都戛然而止。
“师父?!”
“那雷……雷雷……”
凌跃比松崖要镇定些,只是看到那倏忽而至的雷后,也失了说话的伶俐。
他疯狂的眨眼,难道自己看错了?
“那是秀水峰吧?师父,我……是不是去看看?”
他话才勉强说完,只听“呼”的一声,他的眼面前掀起一阵风。
风落,哪里还有松崖掌门的身影?
“……师父,等等我。”
凌跃干巴巴的说完,袍子一掀,也飞遁着跟了上去。
这会子哪儿还顾得上各峰之间禁止飞遁的规矩啊,毕竟,掌门自己都没遵守呢。
松崖是真的惊呆了。
那道劫雷是往秀水峰去的,他觉得他看的很清楚。
哪怕,天很黑。
可是,秀水峰上有谁渡劫啊。
所有人,除了闭关那一个的动向,他都清楚,压根不具备直面天劫的条件。
所以,撇开所有的不可能,哪怕剩下的那个有多么的匪夷所思,它也是唯一的答案。
是盛红衣在渡劫?!
松崖到的时候,秀水峰也已经动荡成一团,盛云帆和白婉真也在,他们站在盛坪和季乘风身边,眼睛却是死死盯着盛红衣的洞府,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不仅是秀水峰的人,这玄尘门内,同秀水峰走的近的,好比沉烽真君几人,也上了秀水峰。
其余的大小修士,只要没有闭关的,都在看着这一切。
而到了这里,松崖直接走到季乘风面前:
“怎么说?”
季乘风摇了摇头,表示不是太清楚,不过,他还是三言两语把刚刚的场景说了一遍。
松崖头脑一嗡,一时语塞。
紧跟而来的凌跃,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扑跌在地,出个大丑。
化……神雷劫?!
他有没有听错。
然而,事实证明,他应该是没有听错。
因为,师父的表情足以证明这一切。
凌跃扭头,一言不发的走了。
只一会儿功夫,整个玄尘门上空,护山大阵带着蒙蒙的盈润光芒,缓缓升起。
在黑暗之中,恍若一颗巨大的明珠。
一个宗门的护山大阵,可不是随便开启的。
上一回玄尘门开启护山大阵,还是道魔佛妖数万年前争地盘的时候了。
只有遇到厉害到足以灭宗的危机,方是护山大阵开启之时。
如今,玄尘门的护山大阵已开,可以想见,这是多么震惊天下之事。
距离玄尘门最近的一个小宗门,白梨门,小道童连手上的灯笼都扔了,他疯狂的往里跑,跑到一半,他“啪”的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他一声不吭爬起来继续往里冲,所过之处,大家都吃惊的看着他。
终于他冲到了最里面:
“老祖宗,完了,玄尘门开启护山大阵了!”
那白梨宗掌门本来正在屋里悠闲的擦着他心爱的宝剑,这会子已经吓得连宝剑都丢在了地上:
“什么?!快快快,我们也开护山大阵……不行,我们这个阵不行,要不,咱们所有人,先出去躲一躲?”
掌门急的来回跺脚,只恨不能立刻跑路。
不是天劫么?
难道是什么魔头临世?!
天要倾覆了吗?
道童倒是个沉稳的:
“老祖宗,来不及了!”
那掌门一发狠:“哎,先开护山大阵,然后都到我这个掌门殿中来,我这里,还有一层防护阵,实在不测,还有一条对外的密道,真有什么大祸,咱们也能逃出去。”
道童点点头,又爬起来,跑出去叫他的师兄师姐们去了。
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诸多家族和宗门。
毕竟能猜到因为一个宗内弟子的化神天劫开启护宗大阵的,还真不多。
实在是这种情况太罕见了。
盛红衣这一次天劫,基本上可以说开创前无古人第一人了。
殊不知,皆是因为这第一道雷,就挡无可挡,众人已是预感到今日之劫大约不会那么的顺利。
一则为了盛红衣,二也是为了宗内弟子的安危。
凌跃做完这些,又做了些安排后,又回到了秀水峰。
秀水峰周遭,人反倒是不如之前多了。
因为松崖掌门也下了命令,令各人回到各自该回的地方去,否则宗规处置。
如此,哪怕暗潮涌动,至少表面上,一切似恢复如常。
凌跃回来的时候,松崖正在同乘风师叔以及盛长老说起红衣师妹的第一道劫雷:
“……黑色的,没感觉到是什么雷?”
说这话的松崖掌门语气疑问之中带着诧异。
这却也是不常见的情况。
毕竟,到了他们这等修为,不至于雷落下之时,都认不出道不明那劫雷究竟如何。
少说也能说出二三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