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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信心
    在这番充满鼓动的宣言中,男人们的脸色渐渐有了变化。

    格兰仕的确是个贫瘠落后的小镇,但这里的人也曾经有过辉煌。

    历史将血性化作勋章,留存在每位格兰仕人的家中。

    那或许是一把断剑,亦或是半副破甲,也可能是记载于族谱上的,某个曾开疆辟土的名字。

    时间消磨了记忆,风沙掩盖了荣耀。

    这些曾经让周边王国为之丧胆的善战之兵,只因国会的一纸法案,就被迫迁移到了王国的边疆,进行所谓的荒地开辟。

    没有人知道国会为何要让这么多能征善战者来到这个穷乡僻壤。

    他们本可以过得更加荣耀,他们的子孙本应享受父辈的福荫。

    士兵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個信念让无数人拖家带口来了格兰仕,可他们的付出却从未得到过回报。

    到了现在,甚至连赖以生活的家园,都要被一场无妄之灾摧毁。

    凭什么?

    就凭你高高在上?

    就凭你是个什么狗屁圣徒?

    “我是弱者的利刃,不为天父而战。”

    马恩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人声。

    他转过头,看到一个叫康特的中年人在喃喃低语,作为少数从不参加礼拜的格兰仕居民,马恩对他记忆犹新。

    “我是长夜的敌人,焚烧一切苦难。”

    又有一人低声吟唱。

    马恩想起来了,这是格兰仕人的先辈们留下的一首俚语歌曲。

    “我是破晓的光明,要斩一切不公。”

    “我以鲜血献世,只为久别的安宁。”

    低昂的曲调好似星火,在人群中遍生,化为高歌。

    顾修涯看到不少人的眼中燃烧着愤怒、不甘。

    没有人愿意生来就卑微如泥土。

    他们只是缺少一个机会、缺少一个鼓励他们抗争的人。

    但更多的人,依旧麻木。

    他们怯弱的打量周围,眼神里是惶恐,是不安。

    不是所有人都敢于向命运抗争的。

    顾修涯对此并不在意。

    身为始作俑者的他抬头望天,心里想的却是和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事情。

    ——我在这下面又喊又闹,接连开枪,造出如此大的动静,你怎么毫无反应?

    是没发现,还是动不了?

    “阁下。”

    又是萨切特。

    他举起了手,面对周围人的目光,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显得懦懦的:“我,我有一个问题。”

    顾修涯收回目光看向他:“你说。”

    “您刚才的话让我备受鼓舞,我想和您一起反抗,额,反抗命运。”

    少年的眼神纯净,言语却因紧张而有些结巴:“可是,可是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们真能打败一个会飞、会下雨、会召唤洪水的敌人吗?”

    是啊,人怎么可能战胜神明?

    即便顾修涯已经解释过,不少如萨切特一样缺乏相关知识的格兰仕人,依旧固执的、将超出认知的力量当成神明的伟力。

    他们找不到一个可能,来说服自己会在接下来的斗争中取得胜利。

    这正是恐慌产生的缘由。

    顾修涯对此没有丝毫不喜,相反,他感到高兴。

    顾虑胜算是一件好事。这代表不少人已经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而不是畏怯于敌人的威名,想都不敢想。

    他们现在只缺少一些信心。

    而这,正是他所擅长的。

    “这也是一个好问题。”

    顾修涯转过头,环看四周,目光落到不远处青石路旁的一颗树上。

    “有谁能独力推倒那棵树吗?”

    他问。

    众人闻声侧目,打量了一阵,纷纷摇头。

    那棵树太大了,大到两个人都难以环抱,它茂盛的枝丫几乎遮蔽半条街,高度甚至超过了镇长的府邸。

    “五个人呢?”

    “十个人呢?”

    众人一直摇头。

    “除非使用工具。先生。”

    萨切特道:“否则这样的大树是根本无法推倒的。”

    顾修涯笑了笑。

    “那么,如果我能徒手使它倾倒,且不损它生命,这是否可以看做是属于神明的伟力?”

    众人没想到顾修涯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难以凭自身的经验确认,不由纷纷看向最有发言权的马恩。

    马恩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从几分钟前就一度有些走神。

    直到被别人推了下,他才回过猛然神来。

    又听过了他人的复述,他才一脸狐疑的看着顾修涯,道:“如果你真能做到这种事,那么你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圣徒。”

    顾修涯点点头,大步向前。

    昏暗的火光中,他的脊椎猛地扭曲,纠葛血肉迅速化为蛇形。

    痴愚地蟒的力量在转瞬间涌出,奔向四肢百骸。

    顾修涯整个身躯都因此变得壮硕了一分。他伸出手,看到表皮下有某种东西在攒动,它们蔓延在血管之中,贪婪的享受着难得的自由,渐渐开始放肆。

    噗。

    一根微小的触手掘开毛孔,长了出来。它在微风里摇摇晃晃的,跟着身旁的汗毛起舞,似乎以为自己也是根汗毛。

    顾修涯为这东西的愚蠢而叹息。

    他面无表情的扯掉触手,将之在指尖碾碎,随即伸手触碰上树干。

    热流随念而生,奔涌向指尖,一头扎进了大树之中。

    就像他曾经对自来水做的一样,这一次,他将体内的热流,传递给了一颗植物。

    坚硬的树皮在热流的侵蚀下不堪一击,只是瞬间便失去水分,成片成片的干枯掉落。

    顾修涯感觉手掌微震,这一棵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大树突然开始无风自动,枝丫摇来晃去,撒下大片树叶。

    它在求生。

    顾修涯于冥冥中感悟到大树的意图。他稍作犹豫,没有停止热流的输送,速度反而更快了一分。

    不消片刻,大树便彻底静默下来。

    但很快,它又再度开始了晃动,只是幅度较之前柔和了许多。

    仿佛是……在和顾修涯打招呼。

    属于植物的生命已然消亡,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微小触手组成的整体。

    顾修涯想起了自己半个月前曾在现实做的一个小实验,那盆已经被他烧掉的兰花。

    前身是个疏于打理植物的宅男,那盆兰花从花草市场被买回来后就没有喝过水,在顾修涯接手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但就是这样一株已经死掉的植物,却因一根触手、一团猪肉,焕发了新生。开出了数十朵兰花。

    那是顾修涯第一次真切认识到自己身体里的东西有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