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寅时,凌山宗内域万籁俱寂,夜色最是浓重。
徐彻从一间雅致的竹舍中走出,他来到青姨面前,将自己的弟子牌取下交给候在门口的青姨,并换上了青丹峰镇守的身份铭牌。
这是他悄悄离开青丹峰必不可少的一步。
由于崔诀担心会有弟子和长老无视他的命令,夜探青丹峰,便又把青丹峰的禁制重新开启了。
虽然他拿着自己的弟子铭牌也可以自由出入青丹峰,但是他的一进一出都会被封山禁制所感知,继而远在隐峰的崔诀也会感知到。
以崔诀对他的关切,必然会很好奇这个小家伙凌晨三点起来,离开青丹峰去做什么。
但换作是青姨这个时候离开青丹峰的话,就不会引起什么怀疑了。
青姨在他的脚下布下阵法,阵法开启,他便化成一颗光粒,瞬间飞出了青丹峰的禁制范围,并像划破苍穹的流星,以极快的速度向内域的正北方飞去。
直至飞到内域的北部边界,降落在这广袤北地上,一座足有八千米高的山峰的峰顶,这里便是登天道的终点,形似一处大型祭坛。
和同样高的隐峰不太一样,这里虽然也奇寒无比,劲风咆哮,但是风雪都覆盖不到峰顶,仿佛它们知道峰顶的这座祭坛神圣庄严,不可有任何喧嚣袭扰。
徐彻直接降落在这座祭坛上,由于他儿时已经登顶过一次,此次再来便不需要从头开始。
祭坛的周围耸立着九根十丈高的盘龙柱,而中央却是空荡荡的,连一尊用来上香的宝鼎也没有摆放有。
按照儿时的记忆,他只需走到中央,那些字符便会出现。
果不其然,待他在祭坛的中央停下时,数百道金色字符从他脚底下的祭坛中央喷涌而出,并迅速在他面前排列整齐。
见字符已经平静下来,徐彻仔细一看,当视线落在其中的一个字符上时,他的意识突然被吸入其中,陷进一个虚幻的世界。
那里天地一片苍茫,在他抬头往天上看时。
天上滚滚云层忽然在他的视野中聚拢,很快就聚拢成一张人脸。
那张遮掩了半边天的人脸睁开眼睛,向他垂眸俯视,并发出了无比威严的声音:
“人类,恭喜你登顶成仙,你将拥有一次跃过九霄雷劫直接飞升到上界仙域的机会。”
“但……”
“在此之前,我将告诉你一件事,在你了解了这件事后,你再选择要不要飞升……”
……
……
隐峰。
老宗主的洞府内,五颗传影石在寅时之前就闪个不停,崔诀打了半个时辰的腹稿才敢将它们打开。
“崔诀,你可是让我们好等啊!”
五位修仙界大能的虚影在传影石中飞出,那些面孔上的神态或是恭敬或是不耐烦,不过在面对崔诀时,谁再不耐烦都不敢立即发作。
“刚忙完事回来,所以怠慢了诸位。”
崔诀在榻上盘膝而坐,命身旁那木头雕的傀仆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
“诸位急冲冲地来找本座,有何要事啊?”
“崔老宗主。”
一名紫衣女修上前几步,温声和气地说:“听闻青丹峰禁制已解,可是颜荀尊上或者其他青丹峰弟子下界了?”
崔诀放下茶盏,神色坦然地说:“不是荀儿回来了,也不是什么上界来人,不过是本座在世俗界挑中的一个年轻人,接回来做青丹峰的弟子罢了,昨日刚拜入山门。”
听到这话,面前的五人都顿时皱了皱眉,其中有一体格强壮的红发老者气哼了一声,便有两束火焰从鼻孔喷出。
“放屁!青丹峰禁制开启当真是因为你在世俗界为青丹峰收了弟子?崔诀你莫要诓骗我等!
青丹峰与你们凌山宗而言,地位何其重要,就连那天生道体柳溪行都做不得那青丹峰的弟子,难道在这世俗界还能有比天生道体更妖孽的天赋体质?你说来人和上界没关系,我们可不信你鬼话!”
崔诀闻此暴躁的言论,已然目光犀利地直视那名红发老者。
他反问道:“天生道体怎么就是修仙界第一天赋体质了?虽说它千年一遇,但青丹峰的上代弟子有哪个是有天生道体的?”
“那你倒是说说,你为青丹峰收来的弟子到底是怎样的妖孽天才,能强过天生道体?”
“和我荀儿一样,长得帅,命格强,气运滔天,三者不缺其一,这还不够吗?”崔诀认真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
红发老头掀桌而起,若是面对面,这辈分相当的二人恐怕就不止口角之争这么简单了。
“刑老宗主莫恼。”
一个在场辈分最低的修士朝红发老者轻挥了一下羽扇,又朝着崔诀拱手拜了拜,低眉顺眼地说道:
“崔老宗主,现在天道的法则之力越来越弱,两百多年前,我等就推算死雾峡的天道禁制会在今日的十年后消散,可是照现在的趋势恐怕不出十年,天道就无法庇佑此界了。
死雾峡危机皆因颜荀尊上斩天飞升而起,当然我们也没责怪尊上的意思,毕竟仙王不可辱......
主要是,尊上上次传信到下界就说了,会提前十年给我们想出一个保全下界的办法,您看.....这距离死雾峡禁制消失已经不出十年了,颜荀尊上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回话了?”
“不错。”紫衣女修上前说道:“昨日青丹峰有了动静,我等便以为是尊上现身下界或者派了人下来,这才心急前来找您的。”
崔诀道:“本座知道诸位心急,但来的真不是上界之人,若诸位不信,可随本座去青丹峰一探究竟,来者真就是个还未修行的凡人,至于回话,现在世界壁垒脆弱,想送封信下来恐怕也难了......”
“崔诀你什么意思!难道他颜荀想就此撒手不管了吗?”红发老者质问。
崔诀怒瞪而去,“什么叫撒手不管?那几条灵脉还有登天道,不就是他给的吗?若没有他,当下修仙界何来的空前鼎盛,人族妖族这三百年来哪来的和平共处?
但是,走完了登天道的那上百人里,愿意留下来和下界共进退的人又有多少?反倒是那妖皇一族还有些大义,迟迟不肯飞升。
若是那上百个走完了登天道的人愿意留下,我们对上死雾峡还有一战之力,但到底人还是自私的多!哼!”
红发老者听他这番无理的言论,很是不满,质问道:“崔诀,老夫知道你最护犊子,但你说出这种话,怎好意思理直气壮?
明明是他颜荀犯的错,责任就该由他全权承担,又怎怪得了那些不愿留下的人,难道走登天道成仙的都该留下为他擦屁股吗?”
一旁的紫衣女修见气氛焦灼,便道:“二位老宗主息怒,只是事已成定局,还望崔老宗主再想办法联系一下颜荀尊上,为我等要一句能安抚人心的话来。
若是颜荀尊上实在没办法了,那也请告知一声,我等也不强求,但希望能在天道之力无法维持禁制之前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
红发老者道:“紫华丫头,你的话可不代表老夫的意思,老夫就在这撂下狠话,老夫就给他两年的时间!
两年之内他若不能给出解决死雾峡危机的办法,老夫就带着全宗门的人把当年的事散播出去,我要让他这个仙王在下界名声扫地!成为我扶云大陆的千古罪人,告辞!”
红发老者悻悻关闭了传影石,消失在崔诀阴沉的目光中。
“这.....崔老宗主,您看......”
众人惴惴不安地望向崔诀,生怕这尊只手遮天的大能突然发威,杀向那位红发老者所在的宗门。
崔诀的脸色自然是黑了大半,但他没有发作,而是眉头紧蹙地望着手里端起的茶盏,垂眸沉思。
片刻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茶水一饮而尽。
起身长叹了一声,说道:“诸位,就依那刑老儿的意思吧,两年之后,若荀儿没有回复,便让他和我凌山宗受千夫所指!”
最终崔诀拂袖一挥,关闭了洞府内所有的传影石。
崔诀的话惊住了那几个大能,因为这在他们看来太不正常了,他崔诀是出了名的护犊子,颜荀自小就极受他袒护。
记得前几年有个大能当面说了颜荀一声不是,就被他扇了一巴掌,脖子都拧成了麻花,现在都还没恢复呢!这一次怎么就退让了?
有人猜测这是崔诀心虚了,但很快就把思绪转移到了那个被崔诀接入凌山宗做青丹峰弟子的年轻人身上。
……
登天道上,徐彻做出了留下的选择。
他的意识回到了现实世界,但他显然还未能从那骇然的事实中缓过神来,站在原地失语了许久。
山顶下的风在凄厉嘶吼,可无论如何,就是没有一道声音能穿透到这座祭坛上,来到他的耳边呼啸,这个时候,一切都沉寂得可怕!
良久。
沉默了很长时间的他才终于叹出一口气来,神情也随着变得无比凝重。
“好一个父债子偿啊......”
此时此刻,纵使他再敬爱自己的养父,也忍不住腹诽一句: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走运的人?斩天斩到了上界凶兽的巢穴!”
不错,事情也不复杂,但足够让扶云大陆面临灭顶之灾。
三百年前,颜荀怒而斩天。
结果这个一向气运爆表的男人竟然斩天斩到了仙域凶兽的巢穴。
就他在飞升之际,数百只凶兽在崔诀等人的注视中蜂拥而下,如魔神一般降临。
那一刻,扶云大陆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那时所有目睹了颜荀斩天的人都以为,扶云大陆将要生灵涂炭,然而就在众人惊恐万状之时,天道及时出手,将这群趁乱下界的凶兽困于死雾峡中。
可是没想到,数十年后,不知为何,天道的法则之力突然开始削弱了……
......
半个时辰后,徐彻回到青丹峰上。
青姨见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顿时心生不安。
她立即上前问道:“少爷,可弄清楚了?老宗主他们当真隐瞒了什么?”
“弄清楚了。”
徐彻将自己在登天道上了解到的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青姨。
青姨惊愕,难得表情失态。
可她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于是问道:“可是少爷,尊上可是仙王,怎会解决不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