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南衣很想学着南奕针锋相对的口吻，讥诮开口，直说楚天行以诡器惑人心神，非是君子所为。

    但她运足目力，都看不破楚天行「无颜面」下的容颜。

    知晓此诡器定是黄阶上品，且随身携带、随意使用，说明其负面效果也较弱。

    再加上楚天行身后，一直安静立着位体现异态、肋生双翅，一看便知是蜕凡期的老仆，不易招惹。

    秦南衣最终从心，不欲多生事端，只是温声道：“既要我说，那便还是先来后到，不伤大家和气为好。”

    她自有脾气，不会在发觉自己被诡器效果影响后，还特意示好楚天行。但以“先来后到”为由，也算是给了楚天行一个台阶下，并不至于落了楚天行面子。

    南奕点了点头。

    以和为贵嘛。虽然大家都乔装易容，理论上互不知身份，但也犯不着为了一银元的源丹，非要争个面红耳赤，平白失了身份。

    楚天行亦作此念。

    「无颜面」的负面效果，只是让他心直口快，有话直说，并不会影响他思虑盘算。

    见秦南衣心意已决，楚天行也就不再强求。

    但偏偏，「无颜面」下，楚天行性子直快。

    他看向南奕，似要将南奕戴着的猴子面具，深深记在心里。

    他语气幽幽：“你很不错，不要让我知道你是谁。”

    说话时，楚天行负于身后的左手，轻轻一掐指。

    天赋神通·掐指一算。

    他原本可以待会走开，再暗中掐指推算南奕身份。但「无颜面」下，楚天行没想太多，见南奕修为也不高，便习惯性地直接掐指。

    而楚天行刚一掐指，南奕胸口便是一热。

    诡器「莫测戒」，侦测到在途卜算推演之术。

    南奕不敢大摇大摆地将莫测戒戴在指上。

    所以，他是穿了根细索，像戴项链一般，将莫测戒放于胸膛处的。

    而他此前「洞真」，已然知晓楚天行身怀天赋神通，可掐指一算，行推算之举。

    此时胸口一热，南奕立马知道，是楚天行在推算他身份。

    他自然不可能让楚天行当真算出他的身份。

    于是，“欺天莫测”发动，混淆天机，破卜算之法——破！

    咔擦一声。

    楚天行左手拇指的指甲，裂开了。

    楚天行猛地顿住。

    而南奕，则是长叹了一口气。

    诡器「莫测戒」的代价，乃“欺天莫测”、“邀名于世”，两个能力不可独用。

    虽然间隔时间只要在一個时辰内就没事，但真要等到后面，南奕哪里去行博名之举？

    总不能把坊市里卖假货伪货的，全都当场揭穿吧？

    比起得罪一群散修，南奕宁可得罪一个楚天行。

    至少，楚天行多半还要点脸，不会当场动怒。只要不暴露自身跟脚，此事一过，也就过去了。

    可一群散修，惹急了是真敢当场报复，乃至于追出灵境外也不罢休的。

    所以，楚公子，对不住了啊。

    南奕猛地朗声道：“楚公子，身为郡守之子，难不成你稍有不顺，便想知晓他人身份，准备于事后报复不成？”

    原本，南奕一行人聚在槐树门户与地摊区域中间争执，就引起了一些修士关注，远远看着热闹。

    等南奕“郡守”二字一出，更是瞬间惊动了坊市。

    不少修士甚至当即浮空，看向南奕这边。

    而楚天行，原本一直淡然平静的神情，也猛地变色，乍起惊意——「无颜面」下，旁人只是记不住其容貌，但实际上仍旧看得见其面貌神情。

    楚天行惊诧：“你居然知道？”

    “我当然知道。”南奕轻哼了一声，“楚公子莫不是忘了，我从一开始，就在唤你公子，而不是道友。”

    在楚天行身后，原本一直低眉垂首安静立着的老仆，缓缓抬头，看向南奕。

    与此同时，其气息压下，直接将不远处浮空看热闹的一众修士，瞬间重新压回了地面。

    而在南奕身旁，戴着老虎面具的燕青云，则是二话不说，直接将手放在了剑柄上，昂首虎视。

    其气势升腾，看似艰难，但却一步一步，不断高涨。

    他虽只是黄阶下品的「意气」天赋，远不如楚天行老仆黄阶上品的蜕凡威压。

    但「意气」天赋万物皆可斩，乃是十分少见的杀伐之术，便是与蜕凡老仆气势相争，也丝毫不惧。

    反正，他待会出剑，大不了直接斩向楚天行，根本不管老仆便是。

    剑拔弩张间，楚天行左手朝后虚压，止住了老仆。

    仍旧心直口快的楚天行，沉声道：“此人既能看破我身份，当是门内师兄，不必招惹。”

    而后，他双手抱拳，作揖道：“天行不知师兄当面，贸然相争，却是失礼了，还望师兄见谅。”

    南奕轻轻还了一礼：“楚公子，我也不是有意叫破你身份。但坊市之地，冒然推算他人身份，着实是犯了忌讳。”

    “倘若事有不顺，人人都想着推算他人身份，继而纠缠恩怨，将坊市清静地，化作了斗法场。那以后再有元灵境现世，郡内修士，还能安静修行否？”

    不比仙门正道修士，散修修行艰难，似元灵境这等可以轻松提炼源炁、不受异种源炁困扰的修行宝地，每次出现，都是需要珍惜的机会。

    扰乱散修在灵境中的修行，实际上是极易犯众怒的。

    楚天行恭谨道：“师兄教训的是，是天行鲁莽了，以为师兄只是今年新入门的新生，便妄自尊大，竟起了算计之心。”

    “师兄既需要源丹，原本天行该当赔礼道歉才对。但前些时日买的源丹，天行皆已服下，实在是无法作赔。”

    “若师兄还有其他需要的事物，尽可吩咐。天行自当竭力应下，以求师兄见谅。”

    南奕笑眯眯道：“楚公子言重了。伱既没有真个算出我身份，自是不需我见谅。至于赔礼一事，亦不必再提。我对源丹虽有需求，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缓上一旬，再等门内下批源丹也就是了。”

    楚天行默然片刻。

    见南奕确实没有其他要说的，也丝毫没有展露身份的意图，他便向南奕告辞：“师兄既无吩咐，那天行便先行告退了。”

    南奕颔首。

    于是楚天行领着老仆，身形一闪，直接离开了灵境。

    在元灵境，只要没有被人布下困阵困住，修士意念一动，是可以直接离开灵境的。而且，既可以自主决定是出现在灵境门户，还是随机传送。

    楚天行身份既已暴露，自是不愿再在灵境中逗留。

    而且，若是下次再有新的灵境坊市，诡器「无颜面」，也是没法再用了。

    没办法，谁叫楚天行这次，在灵境中暴露身份，落了个无颜面的下场。

    虽说不算是真的社死，但「无颜面」与推演之术暴露，其他修士，等闲自是不会再与楚天行做买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