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一事,到底是不是瞒天过海,林啸心中想得明白,不外乎一言定调,可大可小而已。
最终怎么裁断,主事倪敬自有考量,可既然有人跳出来质疑,就不能直接堵人家嘴巴,不让说话,那样只会留下话柄,让人诟病。
所以才止住了朱浩义的喝骂。
事已至此,既然扒开了说,林啸倒想看看,这位王家家主,到底有何高论。
只见王意淳竟向着林啸躬身一拜。
“仙使勿怪,小人非是冲着仙使而来,也非对朱家挑刺,只是事关大典祭酒,干系重大,需知调和酒香之法亦非难事,既然不是‘玉泉酿’,这酒水到底是何来历,不可不察。”
看到倪敬面露沉吟之色,古沐恩上前一步,出言道:“王家主慎言!大典用酒百二十坛,早有定数,如今五十五坛添为祭酒,余下六十五坛作为回礼宴饮,其中一部分现在已经送到各路修士,掌门家主手上,难道此时还要索要回来不成?”
说话间古沐恩大袖一拂,话音含怒。
“如此做法,我寒溪山脸面何在,岂不徒增笑话!”
可王意淳把脖子一梗。“若果真如此,后果岂不更加严重?!”
“你……”古沐恩一时气结。
此时倪敬转头看了林啸一眼,后者会意,轻浅一句。“依着王家主的意思,又该如何?”
王意淳立刻答道:“却也简单,是真是假,是好是坏,一尝便知。”。
谁知林啸却笑了,摇头道:“我当王家主到底何意,原来兜兜转转,不过是想讨碗酒喝!”
众人听着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其中调侃之意,可后面竟有位站得近的书佐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就听林啸看着朱家父子继续道:“那就给他一碗尝尝?”
朱云松紧跟着点头笑道:“尝尝又何妨,我朱家酒多,实不差王家主这一碗酒水!”
言罢朱云松朝着倪敬,林啸等人团团拜了一礼。
“便请诸公移步,随我二人一同前往,看看今次我朱家新酒,到底品质如何,够不够得上大典祭酒的标准。”
随即抬手一请,带着朱浩义当先走了出去。
王意淳紧随其后,心中却冷笑连连。
他是真不信,这短短几日之间,朱家就能制出相比‘玉泉酿’更好的酒来。
只要稍有瑕疵,便是一场大罪。
朱家父子连同王意淳引路在前,后面一众人等簇拥着倪敬缓行在后。
围观宾客眼见寒溪山外门诸人似有动作,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跟上前去,打算凑个热闹。
前面王意淳自然不怕人多,而朱家父子面色坦然,自然也不会出言阻拦,于是这场面渐渐壮观起来。
分开人群,行不多久,朱云松父子便远远看到广场入口旁边,寒溪山回礼所在,似乎吵杂不止,还围了不少看客。
见此情景,朱云松心中一惊,和朱浩义对视一眼,心说怎么会如此,难道自家酒水,真就有问题不成?
可转念一想,却不该啊,出酒时父子二人,连同酒坊坊主张仓可都是亲自把关,处处检验过的,不可能出现纰漏。
想到此处,朱云松二人立刻快走几步,打人群外围挤了进去。
后面王意淳却心中轻笑,故作惊讶道:“在下只是出于谨慎,随口一说,难道这新酒,真有问题?”
古沐恩想到可能出现的后果,面色顿时有些难看。
主事倪敬却转头看了林啸一眼,只见后者神情淡然,不由暗暗点头,随口说道:“且看看再说。”
围在外面的看客眼见倪敬亲自到场,纷纷让开一条通路,不少相熟的修士更是拱手问好不停。
这倪敬终究是一门外州主事,面上人物,虽然心中有事,可见此情景依旧应对自如,不见有一丝异样。
没等众人走到中心,一两声粗犷嗓音,便已当先爆了出来。
“你这杂役好生无礼,某家送了祭礼,递了祭帖,拿你一坛酒又怎地?缘何扣住不给,是何道理?!……”
“道友哪里是拿一坛酒,方才明明已经给你一坛,如今却再来索要?我寒溪山大典回礼,历来家族山门两坛,散修一坛,若在道友处开了口子,你叫别人作何感想,又要我如何交代?”
“说些废话,有甚鸟用?某家只问你,给是不给?”
“……”
待到近处,林啸便看见一个壮汉正和一个书佐装扮的中年人分说不停,那汉子身量高大,魁梧非常,肌肉虬结处将外套撑出道道隆起,相比之下,对面那身形寻常的书佐,倒像个孩童一般。
转眼又见朱家父子立在旁边,几度想要伸手,却碍着壮汉嗓门实在太大,根本插不上话。
见此情景,林啸心说如此蛮缠下去需不好看,刚想上前劝解一二,却被倪敬抬手拦住。
就听他传音入密道:“师弟且住,这汉子姓晁名达,炼气八重往上,为人最是孟浪无状,轻易不卖人面子,待师兄会他一场。”
林啸见说自然不会强自出头,便回道:“师兄小心。”,立在了一旁。
倪敬稍一颌首,望着壮汉甩袍袖,抱拳一礼,朗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晁道友在此,道友有何要求与我这主家说话即可,何必难为一个书佐?”
林啸听到这话,心中不由喝了个彩,终究是寒溪山外门当中,一州掌舵的人物,一番话连消带打,不卑不亢,却以大典主家身份,先把对错摘出来了,对方还不便发火使蛮。
只见那书佐躬身对倪敬一礼,退在一旁,对面叫晁达的汉子则大笑两声,抱拳回了一礼。
“那某家却要和倪兄说道说道,这酒,能否再给……”
谁知他话没说完,忽然施展身法,众人眼前只觉一花,他便冲到堆得如小山一般的酒坛旁,出手如电,一把擒住了另一人的手腕。
就听这壮汉爆喝一声。
“你这厮悄悄摸摸在这作甚?莫不是趁着某家和倪道友说话,在这偷酒不成!”
被擒住那人众目睽睽之下,面上一片青红,手腕拽了两下,却又扯不开,急得尖声喝道:“我何时偷酒了?你这厮平白无故,冤枉好人!”
“我冤枉你?你不是偷酒,绕到后面伸手便拿,不是偷又是什么?”晁达一只铁掌寸寸用力,就是不放。
“我是来此尝酒,不是偷!”
原来被擒住这人正是王意淳,不过他这话此时说出来,却惹得围观众人哄笑不止。
就听有人起哄道:“好个尝酒不是偷,这话说的,有水平,有见地啊!”
“可不是,浑水摸鱼当场被捉,还能给自己编个理由剖白干净,你这偷儿当的,怕不是连自己都给骗了吧?”
“哈哈哈……”
林啸在旁边看得也是暗自一笑,其实他早在晁达窜出去的瞬间,便看到了酒坛旁的王意淳,只不过他是真不信这壮汉会当面暴起伤人,于是干脆一旁站着,没有出手。
至于场面上好不好看,反正是死不了人,他也不介意让这位王家家主在人前露露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