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东陵盗案案发已久,这事情早被南京政府知晓,为了堵政府的嘴,孙殿英就把陪葬品中,几件绝世奇珍送给了市长夫人。后来还上缴国库一批陪葬品,这事儿才算了结。
但东陵陪葬品数量巨大,另有一大批国宝,被孙殿英秘密收藏,并且安排手下副官,打算暗中找买家出手。但数量如此巨大的珍宝,国内实在难以找到买家,所以他们就把眼光投向了洋人。
殷枭和阎三刀当兵时,是这位负责倒卖国宝的副官手下,俩人得到消息后,就找到副官,又联络那个外国古董商牵线搭桥,想从中获利,并答应事成之后,得到的好处,和副官五五分账。
副官也有心从中大捞一笔,于是就答应下来。不过这副官可不傻,他绝不会把殷枭和阎三刀介绍给孙殿英这边,万一这俩小子能在孙殿英身边说上话,那自己不就汤圆不叫汤圆“白丸(玩)儿”了么。
虽然殷枭和阎三刀以前也在孙殿英的部队里当兵,但毕竟差了好几级,这要没人引荐,甭提说上话,那根本进不了前儿。
殷枭鬼心眼子多,外国古董商这头儿,他自然得攥在手心儿里,绝对不会把古董商介绍给那位副官。阎三刀虽然在这其中占了一份,但就连他也只知道这个洋人的名字,根本不认识这个乔治布朗。
他们接连进行了两次交易。其中阎三刀分到的钱最少,他两边够不着,心里觉得殷枭这小子不地道,于是打算暗中偷走部分国宝,来个黑吃黑,这本就是背人的事儿,牵涉其中的人发现东西少了,也绝不可能对外宣扬。
阎三刀地库里这些东陵珍宝,就是在转运的时候,被他顺手牵羊私藏起来的。可能是发现之前珍宝对不上数,所以第三次交易,直接就跳过了阎三刀,殷枭自己安排的转运和接送交易。
谁知这时候,孙殿英带着部队反蒋,战败退到了山西,后被张学良收编。负责交易的副官和部队开拔前,只把第三次交易的国宝存在了一个秘密所在,其他的事儿,就没了下文。没多久那个副官就战死了,殷枭也在天津卫东货场失手被抓,而那批国宝存暂存的地方,也就只有殷枭一个人知道了。
这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了面具人耳朵里,阎三刀把自己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把事情全推在殷枭身上。
面具人到不在乎那批东陵国宝,但殷枭手里有无终国的线索,所以面具人派潜伏在监狱的陈琦,设法营救殷枭。怎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遇上了韩大胆儿来小西关勘破迷案。最后殷枭、陈琦和潜伏的其他三阳教徒,全都葬送在小西关监狱里,来了个一锅端!
韩大胆儿觉得阎三刀说的面具人,应该就是打伤自己,又到家里搅闹,后来被朱天飞一泡屎砍跑了的猴脸面具人,应该是同一个人。他再三追问面具人的真实身份,阎三刀却说自己的确不知道。
韩大胆儿本来不太相信,想让范统再用猪鬃吓唬吓唬他。谁知他招呼都还没打,范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这小子可不是吓唬他,而是捏着猪鬃,又给阎三刀上了一遍非刑。最后在阎三刀哭爹喊娘的赌咒发誓下,韩大胆儿这才确信,他的确不知道面具人的身份。
阎三刀所交代的,殷枭从西沽河道里,石狮子身上得来的乌木方盒,应该就是自己在汇丰银行保管箱里找到的那个。这盒子虽然打开了,可里面的鬼工球却失落在了地下河里,想来不禁颇为惋惜。
韩大胆儿想起,和乌木方盒一起找到的那一叠合同文件。他拿回家妥善收藏,本想去让白崇伟看看,但白崇伟却去了上海。
韩大胆儿虽然在法国教会学校上学,学习的是法语,但是学校里也有英语和拉丁语课,所以他英文还算将将巴巴,但拉丁文就真和天书赛的一窍不通了。
闲暇时他翻看那些合同文件,发现文件分成英文、德文、和中文三份。韩大胆儿虽然不懂德文,但中英文还是看得懂,他看出这是兴和贸易公司的股份合同。兴和也是个中文译名,公司的本名Thriving意为欣欣向荣。但这公司开在中国,中国人讲究个好意头,所以用了兴和这俩字。
三份文件虽然语言不同,但中英两份内容如出一辙,想来那份儿德文的应该也是一样,这些合同文件只是不同语种的一式三份。其中涉及六个股东,两个中国人,两个英国人,和两个德国人。公司最大的股东是一个叫“乔治布朗”的英国人。
既然乌木方盒和股份文件,都被殷枭秘密收藏在银行保管箱,那就说明这合同文件对他很重要,说不定就和他们倒卖东陵国宝有关。
乔治布朗这个名字,一下子就又引起了韩大胆儿的注意。他想等白崇伟从上海回来,说什么也要拜托他,带自己就见见这个英国人。这时候可他不知道,就因为自己这个想法,在天津租界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咱们说回阎三刀这边!
梅本事把案子报上去,但是东陵国宝的事儿他可没提,倒不是他有心把国宝中饱私囊。东西他的确上交了,但是这儿事儿牵连甚广,他就是一个天津警察厅侦缉科的科长,这么大的事儿,他可不想搅和进去。这事儿查下去,保不齐会得罪政府里的什么人,那自己以后的仕途可就难走了。
再说东陵国宝的事儿,南京政府那边都胡撸平了,这事儿黑不提白不提就算过去了。孙殿英反蒋,南京政府那边本来就恨得牙根痒痒,这时候梅本事再把这个事儿报上去,不等于自己拿棍子攉楞粪桶么,就算不溅在身上,臭味儿也能把自己顶一个跟头,他可不会给自己找这个鬊。
九道弯儿的案子,只说是三阳教拐卖人口,贩运烟土,而且杀生害命罪大恶极。首犯阎三刀和几个三阳教骨干全都判了个枪决,不等来年秋后,就直接在小王庄法场挨了枪子儿。
案中一众教徒,有些是甘心入教,有的是被人误导,后来中了三阳圣水的毒,被三阳教控制。总之分门别类,按罪处置,情节最轻的,教育一顿,关几天,罪责稍重的,关上一二年。有几个老头老太太,监狱都不稀得关,直接就放回了家。
小脑袋虽然主动交代,而且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并未参与三阳教作恶,但是知情不报,还是判了两年徒刑,关在小西关监狱。就这个,小脑袋还是千恩万谢,都想给政府磕一个。
您想啊,这小子在外面连饭辙都没了,现在关在里面有吃有喝,至少两年不用挨饿受冻,那还能不高兴。他自己进去之后如鱼得水,这二年日子过得舒坦,愣是胖了十多斤,连脑袋都比原来大了一圈。
就这,临放出去之前,他心里还寻思,怎么能再犯点罪,好歹再加个一年半载的刑期才好!
这回破了九道弯儿案子,虽然之前上峰命令结案,但是梅本事这边没照命令行事,所以上边的人稍有微词,但好在案子破得漂亮,不但救了不少被拐卖的女人孩子,还解救了一批困在九道弯儿,被三阳教下药强行入教的百姓。
最重要的就是,缴获了不少烟土和金银财物,可以说是一举三得。至于那几件东陵国宝,交上去之后就不知所踪了,东西去哪了不言而喻。其实梅本事自己也偷偷留了个碧玉鼻烟壶和一串白玉佛珠,在家里藏了很久。
直到几年后,日本人占领了天津卫,梅本事被一个当了汉奸的死对头,出手给了日本人,诬陷他反日,破坏东亚共荣。梅本事为了自保,才把两件宝贝,送给了负责案子的日本少佐,换了自己一条小命!
九道弯儿案子破了以后,政府派人重整了九道弯儿,修缮了胡同,刷掉了那些容易引起错觉的立体画,拆掉天棚雨厦之类的地方。填上几处陷坑,还有那挖得跟蚂蚁窝赛的地道,又重修了路灯,派人出面辟谣鬼打墙的传说。
至于三阳教的房产,则全都收归了政府所有,有些就直接被市政府的一些高官占了,直到解放后,那片完全拆迁重建,天津卫就再也找不到昔日那片胡同迷魂阵了。
案子到这算是结案了,但是有一件事儿,韩大胆儿一直想不明白。当时在地下河道,他看见了几个人影,追着人影走到河道尽头,最后才潜入池水,找到生路。
可那几个人影却凭空消失了,他原以为是几人率先潜入池水,最后游入子牙河逃出生天,他溺水昏迷前,明明看到就只有他自己,从河底洞穴游出,附近根本别无他人。这件事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总觉得自己能够逃生,和那几个人影的引领分不开关系。
要是从鬼神迷信的角度讲,就是地下河枉死的几个冤魂显灵,帮着韩大胆儿脱困,最后他才能逃出生天,这样自然就能说得通了。只不过韩大胆儿为人从不相信鬼神之说,所以即便这事儿最后也没个结论,他也绝不会将其,归结到鬼神身上。顶多觉得,是自己在地下河道中缺氧产生了幻觉!
完案之后,上峰嘉奖自不必提,梅本事偷偷顺了两件宝贝,上面发下来的赏钱,是一分不要,他自来在乎的就是功劳,而不是赏钱。在他心里,官升到一定位置必然能发财。
眼前这点小钱,根本不在话下,犯不着因小失大,毕竟他还指着手下人缉凶破案,给自己脚下搬梯子垫砖头,让他能平步青云呢!
当然,也少不了他拿上面给的赏钱邀买人心,对下属还得说,是自己费尽唇舌才讨下来的赏。
韩大胆儿拿了头份儿赏钱,张彪、李环、王振、刘方还有范统自然都得了一份儿,其余的都分给了侦缉科的兄弟,这次行动去没去的都有一份。
几个没出力的老油条得到赏钱最少,还颇有微词直甩闲话。韩大胆儿那脾气,在三所的时候,李秃子比他高一级他都不惯着,这几个和自己平级的老家伙,那还能放在眼里,几句话就给呛了回去,噎得那几块料,哏儿喽哏儿喽的,差点背过气去!
得了赏钱,韩大胆儿分成四份,两份给了齉鼻儿和花四儿。他又去了趟齉鼻儿家,看看之前找麻烦的宝局打手,还去没去捣乱。
齉鼻儿的弟弟妹妹一看见韩大胆儿,就要跪下磕头,说以后一定报答他的恩情。韩大胆儿可受不得这个,一激动,又掏出些钱来给几个孩子。
另有一份赏钱,韩大胆儿给了魏小五,他逃出地下河道,差点在子牙河溺水归位,幸亏我小五才救了他一条性命,所以给他这份钱格外的多。而且韩大胆儿把魏小五引荐给,东北角警察所的老警察冯爷。
要说水性,天津卫首屈一指的就是冯爷。韩大胆儿专门找梅本事,给魏小五安排进了警察队伍,就在东北角警察所,当了冯爷的小徒弟。他年纪太小,暂时只能挂个黑名,就相当于现在的辅警,但也能开俩饷钱。韩大胆儿许诺,等过两年,他年纪够了,再托人提拔他成红明的正式警察。
剩下一份儿钱,本打算给小舅舅朱天飞,可他转念一想,小舅舅家大业大,家里那么大买卖都不管不顾的,还能在乎这俩赏钱。于是就把这份儿赏,用来钱请侦缉科的兄弟下馆子泡澡堂,全给花了。
韩大胆儿他爹倒是很庆幸,虽然升官之后依旧没往家里拿钱,但至少这回没再往里倒贴,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当然最难得的,还是这回办案毫发无伤,要知道他每天去上班,一说办案子,家里父母老家儿就提心吊胆的,为他这个脾气秉性,这个工作性质,也得少活好几年。
韩大胆儿特意嘱咐朱天飞,让他回家千万别和自己爹妈提,他掉进地下河遇险的事儿,反正自己也平安归来了,犯不上让老两口再担心费神,徒增烦恼。
朱天飞提起韩大胆儿拿自己当枪使,在前面探路,他自己在后面捡现成的事儿。非让韩大胆儿请客吃饭,带着他在天津卫好好逛逛,尤其是租界的西餐厅,吃顿西洋大餐。
朱天飞不像韩大胆儿念过洋书,他家里虽然有钱,但是他是个老派的游侠性子,既不摩登赶时髦,又觉得洋人没什么好东西,自然没去过租界的西餐厅。但他打心里也有些好奇,所以正好借机会让韩大胆儿带着去见识见识。
韩大胆儿请他去了马厂道的西湖别墅,吃了顿丰盛的西洋大餐,还看了晚上的歌舞表演。看惯了十样杂耍,京剧评戏的朱天飞,可没看过西洋舞蹈,那真是看得面红耳赤含羞带臊。
韩大胆儿得了几天假,想起之前和梅若鸿约好了去吃饭看戏,就提前给巴斯德化验所打了个电话,和梅若鸿约好时间。
谁知一见面,梅若鸿一言不发,眼神跟刀子赛的瞪着韩大胆儿,韩大胆儿不知道自己又哪儿惹着她了。没多会儿,梅若鸿眼神又转而有点悲伤委屈,弄得韩大胆儿一时间不知所措。
原来梅若鸿不知从哪得知了,韩大胆儿差点死在地下河道的事情。生气也是因为他总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韩大胆儿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抱歉,总之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韩大胆儿后来一想,这事儿自己只和老白小犹太提过,老白嘴严自不会提,一定是小犹太那张大嘴,松得跟棉裤腰赛的,全对梅若鸿秃噜了。
韩大胆儿深知梅若鸿的性子,哄不得,劝不得,所以只能默默无言,臊眉耷眼的站了半天,最后还是梅若鸿打破僵局,开口问道:
“不是吃饭看戏么?去哪?”
韩大胆儿如遇大赦,赶紧回答道:
“先去DD西餐厅吃饭,再去劝业场看戏!”
梅若鸿叹道:
“我就知道,你不是大华,就是DD,没点新鲜的!”
韩大胆儿心道,知道你还问!
梅若鸿道:
“既然去劝业场,干嘛不去华宫餐厅,不就在福煦将军路么!”
韩大胆儿道:
“那卖的是俄国菜,小犹太最爱去那,我以为你不爱吃呢!”
梅若鸿道:
“你又没问我!”
韩大胆儿被问得哑了火儿,只能强挤出微笑,陪着梅若鸿去坐电车。心里却总在想,这姑娘人是不错,只是为人太过强势聪明,这要是娶回家去,今后的日子可就不太好过了。
他忽然想到娶亲,心头忽然一阵乱跳,表情有些异样。梅若鸿察言观色,自然出言询问,还好韩大胆儿激灵,感激指着车窗外的广告牌子,顾左右而言他,用话搪塞了过去。
既然已经在DD西餐厅定了位子,俩人还是去了中街。二人在桌前坐定之后,牛扒刚端上来,还没动刀叉,就有个人在韩大胆儿身后说了句:
“韩大哥!梅小姐!你们怎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