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此刻正是朝阳初生的时候。

    万丈霞光，照得地面万物都明媚如斯。

    这里的是荒原啊。

    即便是五月底的时节，竟然也没有多少灌木丛能长得很高，低矮的耐寒草丛，在砾石和土壤间，趁着温度还适合生长，拼命将根系扎得更深，储备漫长冬日的需要。

    威灵等候了片刻，没有发现那残魂出来。

    有点不甘心，威灵再次钻入地下，在刚才穿行的地方，仔细搜罗了一下，没有发现那团残魂黑砂。

    它离开了吗？

    飞出地面，悬空而立，精神力笼罩大地。

    瞬间，威灵发现了远处，有一艘民用载具，也有一些术士和人员在那边，鲮鲤也在。

    一群人正围着鲮鲤，试图为他医治伤口。

    不出意外，应该是李阀西海商贸的掘金队了。

    身形一晃，威灵出现在鲮鲤身边，能量体转换为本体。

    鲮鲤可怜巴巴地看着威灵，既感激又痛苦：

    “师父，弟子没用。”

    威灵怜惜地看看鲮鲤身体上的空洞，没有流血，也没有灼伤，宛如天生就是如此，有些地方还透光了。

    威灵并不特别担心，因为已经猜到那残魂的伤害方式应该是带走了构建身体、能量体相应部位的精神力，心中反倒有一些奇怪：

    “鲮鲤，你是如何遇到那东西的？”

    鲮鲤忍着浑身的剧痛，皱眉丢出一道信息包。

    原来，鲮鲤这次是单独带这一个小队，到极北荒原的这个区域，进行掘金。

    出来两个多月了，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在这片区域，鲮鲤的天赋能力，感受到了地下有个不小的空间，便于一大早进入地下，去先行巡视一下，看有没有金属的存在。

    为了速度不受影响，鲮鲤是以能量体的方式进入的。

    搜寻了很久，都没有发现有金属，直到在最下方的一处地底空穴中，遭遇了那团黑砂。

    黑砂根本就是见面就扑过来，发动攻击。

    一开始鲮鲤并未将那东西放在心上，对其射线攻击也防备不够，直接被命中了两下，痛彻心扉！

    随即几次闪躲之后，鲮鲤进入了源灵世界，竟然发现那东西速度更快，不得不再次遁出来，结果又遭受了几下贯穿性的伤害，其中有一道伤害，就在鲮鲤胸前那挂坠的旁边。

    鲮鲤绝望之中，心念直呼师父，威灵心有所感，方才及时赶到相救。

    周围七八人，都是李阀中的低阶土灵术士，一见威灵，都马上躬身行礼：

    “见过威灵先生，鲮鲤刚才说在下面遇到了不能力敌的怪物，幸好您及时过来相救，谢谢先生了！”

    威灵对他们一一含笑回礼，并丢出一个信息包：

    “我见过这类东西，据说是上一纪文明的残魂，很难缠，初步判断，本源术法、精神术法以及物理攻击，对他们都没有效果，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对方应该害怕阳光。”

    那个信息包中，就是威灵在赫尔邦那巨大的地下空间中，看到的那三个更大体形的残魂模样，以及他们攻击时身边那成千上万的如同瞳孔一样的光点，还有那一千多无声无息被消灭在地下的军队。

    众人瞬间色变。

    威灵看看鲮鲤的伤口，又看看自己手心那依然没有愈合的孔洞，点点头：

    “鲮鲤，要是你以本体进入地下，遇到那东西，多半就已经没有命了，赫尔邦那么多人用生命验证了这个结果，幸好，幸好，你是以能量体进入时遇到的，不然……”

    鲮鲤点点头，难过地低下头。

    “没关系，不要担心，会恢复的，只是比较慢，因为那残魂怪物的攻击，带走的是你的灵魂之力，只有用精神力修炼弥补，元神之力自然会修复的。”

    一听可以恢复身体，鲮鲤立即高兴了，却又有点惭愧：

    “师父……我……修炼元神和淬炼精神力，是……有点不认真。我会吸取教训的。”

    威灵哈哈一笑，点点头：

    “等我片刻，你们该干啥就干啥，我进入源灵世界，试着修复手上这个孔洞。”

    威灵闪身进入源灵世界，谨慎地感知了一下，没有发现那残魂的存在，然后瞬间精神力立即分割为数百万，依然形成当初的矩阵。

    不过，这数百万精神体同一时间停下来，暗金色的轮廓一晃，每一个都在瞬间裂变为两个。

    这是威灵想到当日在“战网”中给弟子们集训，数百万精神点都瞬间溶解消散化作流水的事情，心想应该自己的极限已经不是几百万个精神体了，才有这个尝试。

    于是，源灵世界的精神体矩阵体积瞬间膨胀了八倍，几千万个精神体，形体小了许多，也暗淡了许多。

    按照老习惯，每一个精神分割体，都将所有灵力的高阶术法用了一遍，直接将这片暗能空间的灵力潜流化作滔天的狂澜。

    几轮演化，威灵觉得每一个分割体的精神力都差不多耗尽了，才心念一动，收回了所有的分割体。

    几千万的精神体瞬间汇聚，源灵世界中陡然出现了一个巨大金色的发光人形。

    光芒收敛，恢复身形。

    威灵抬手一看，不禁微微一笑。

    手掌已经恢复如初。

    转眼间，威灵出现在鲮鲤面前，将手掌在他面前摊开：

    “这样的伤口，只有通过淬炼精神力，修补元神，才能完好。”

    随即，威灵一把拉住鲮鲤，就像当初诃子拉他自己一样，将鲮鲤带入了源灵世界。

    与此同时，威灵将分割精神力的方法丢给了鲮鲤：

    “我在学宫灵仙派的修行方案中，对于元神的快速淬炼提升，是有过提示的，你没有试过？”

    鲮鲤惭愧得低下头：

    “师父，我知道这个方法，是分割精神体修炼的方法……我试过，感觉是要将身体劈为两半一样，太痛苦，就没有继续了……”

    威灵皮笑肉不笑：

    “这种元神的快捷提升之法，是我们灵仙派的独门手法，哈哈，肯定不好受，对普通术士而言，就是炼魂！

    现在！马上！立即试着将自己的精神力分为两半，然后，二而四，四而八，然后，每一个都要施展你的土灵术法，中阶的所有术法，先来两轮！”

    鲮鲤不敢不听话，一咬牙，豁出去了！

    其实真正难的地方在于一分为二。

    那是在切割自己的神魂啊，比割肉难多了。

    鲮鲤的刚刚开始尝试，就已经感觉到不可承受的痛苦。

    仿佛他恢复成了原身，一只被一片片拔掉鳞片的穿山甲，被人倒吊起来，用利刃，一点点从脊柱处，一点点划开！

    这种痛苦，就如同酷刑凌迟啊，而且，这种痛苦是直接作用于精神方面，远超现实世界中的血肉之苦。

    分裂的中途，鲮鲤好几次都要崩溃了，想要放弃，却感知到身边，师父正盯着自己。

    本性就有些胆小木讷，根本不敢违逆师父的意志，他只能坚持。

    最终，鲮鲤成功了，将身体一分为二。

    两个小了一号的鲮鲤站在那里，彼此四目相对，“泪流满面”却又面面相觑，他们还来不及感受那种奇特的感悟，就双双向后一仰，倒下了。

    他，或者说他们，把自己给痛晕了。

    威灵又气又好笑，毫不客气将他们两个戳醒：

    “其实那剧痛，本身就是一种淬炼元神，继续，二分四！”

    一看两个鲮鲤都眼含热泪的样子，威灵不免摇头失笑：

    “好吧，这次师父帮你们一把，暂时给你止痛，下不为例！”

    威灵心念一动，给鲮鲤施加了一个夺情术。

    两个鲮鲤立即恢复了冷静，被师父夺走了痛感，也消失了所有畏惧情绪，认认真真开始分裂。

    片刻后，威灵的前面有了八个最多一尺高的鲮鲤，在那里施展他们都会的土灵术法。

    只是那些术法的威力，太感人了，让威灵忍不住都要捂脸。

    这还是我的弟子么，术法威力太扯淡了嘛。

    好歹算是演化了两轮，八个鲮鲤急匆匆地相互撞在一起，恢复成原本的模样，黄灿灿的光晕中，身形已经高了三分。

    威灵一把拉住他，闪身遁出，出现在鲮鲤的队友旁边。

    鲮鲤吃惊地摸摸身体，坐看又看，发现所有的伤痕都已经消失不见，忍不住灿然而笑：

    “哈哈，师父，果然有效呀！”

    威灵点点头：

    “记住，每日坚持，必须如法炮制，下次我要检查作业的，必须分裂到六十四个，不一定都去施展术法，可以让一部分去一精神体入定打坐都行，反正不能闲着！”

    “师父，我天赋有限，刚才就已经是极限了，我担心再多也不会听指挥了……”

    不管鲮鲤的畏难情绪，威灵继续叮嘱：

    “你看，就算你不喜欢与人争斗，就只想干一个矿工的事情，不也是要遇到危险嘛，只有自己的能力到了，你的自由度才更高。

    我目前看到你的极限是六十四个，慢慢来，一定不能停下。

    对了，你们暂时离开这片区域吧，万一我走后，你们又遇到那东西，可就麻烦了，我都有点犯怵，主要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伤到它……万一在夜间遇到，你们就站在强光灯下，把环境能弄多亮，就弄多亮！”

    “好的，师父，我会坚持的！我们也不敢在这片区域多呆了。”

    “嗯，好的，有事继续呼叫我，我先回去了。”

    鲮鲤点点头，取出胸前的小挂坠，发现那挂坠更加熠熠发光，没有丝毫损伤，才放心地贴身挂好。

    威灵转身，给关心鲮鲤的同伴们一个笑脸，然后拱手告别：

    “你们都要注意安全，今后也不要进入太深的地下，早点归家！”

    众人同时躬身还礼。

    告别鲮鲤，威灵一闪身，从源灵世界一步跨入了“青鸟”载具，出现在守宫等人的身边。

    众人发现威灵返回，都关切地询问鲮鲤的情况。

    威灵轻笑一声，将前因后果，打包丢给他们。

    “又是这样的东西，太怪异了！”

    元宝和威灵在赫尔邦的地下空间，见过那种诡异的残魂。

    玄明也颇感诧异：

    “师父，连你都不知道如何收拾它啊？”

    “不知道呢，我也只能逃窜，这不怪鲮鲤。”

    片刻之后，威灵发现，几乎所有的弟子，脸色都有些青红兼半。

    威灵不免失笑：

    “嘿，看你们的脸色，好像都要学一下鬼车啊。”

    元宝蹿过来，抱着威灵的手臂，有点嬉皮笑脸的：

    “师父，我知道，他们肯定都是知道元神切割修炼方法的，但是，每一个都没有去做。

    因此，他们这会儿觉得惭愧，还是应该忍痛修炼，不然，今后遇到危机，就会像鲮鲤一样，只知道喊救命。”

    寄奴眼睛一瞪：

    “充电宝！好像你自己修炼过了似的，就知道告状！”

    威灵含笑看着元宝：

    “你呢？”

    元宝讪讪而笑：

    “我今天回去后，晚上就开始入定分裂神魂！”

    威灵点点头，看着一众弟子：

    “其实，我知道你们都没有那样修炼，我不是也一直没有说透嘛，因为我也知道，那的确是太痛苦了，特别是第一次的分割。

    你们尽力吧，实在不行我就帮你们，但不能一直拖下去，壮大神魂，才是术士的根本。”

    这话说得，连李陵游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面有苦色。

    说得轻巧，那是切割神魂啊。

    威灵回到载具的时候，其实距离帝都就已经不远。

    谈话间，他们已经看到西方天际，横亘的黄龙高原、魏巍西昆仑山脉以及刺向苍穹的太白山脉。

    透过舷窗俯瞰下方，三面高山围合的夏水平原上，那亮如一线的滔滔夏水，汇入滚滚的轩辕河，奔腾咆哮，东流到无尽大洋。

    远方已经看到了帝都广袤的城市，以及那到如剑指苍天的结界高塔，未央。

    回到帝都，湖畔墅院。

    接下来就是各种需要交接的后续。

    身为李阀的客卿，末药等人皆需要到李阀报备，将此行出征的各种信息进行汇总，如果阀中有其他任务安排，则需及时去完成。

    威灵和李陵游则也需要将鹿本原征战的过程，诸多细节，进行信息汇总，上报察院。

    同时，对以前未完成的那个调查任务，后续情况一并上交给主管青葙。

    不管结论如何，这个跨度长达十多年的调查任务，涉及的十二个人，已经全部有了准确信息，也该结案了。

    青葙对羽涅和茅苈的结局，也有些黯然：

    “就这样吧，天不遂人愿，不能苛求尽善尽美。

    你们已经做得很好，这个调查事件，从萧京墨大人开始，就在我这边结案吧。

    至于事件的初始，以及是谁从小野家族组建的联邦袭击者手中，夺回了他们，送返壶梁城，这些细节，与贩童案件，算是关联度已经不大，即便你们今后有新的信息，我估计，也不适合记载入这个案件了。”

    威灵和李陵游点头认可大人的判断。

    如果真的如同慕容忍冬所言，始作俑者，中途阻击小野家族的人，真的是来自皇室的“兰台”，那的确可以放弃了。

    从帝国的层面看，兰台自然有相应的记录。

    威灵想到一件事，询问青葙：

    “对了，上一次和谋部、兵部的同僚去了赫尔邦调查，那个地下空间的三个怪物，帝国方面有没有更多的认知？”

    青葙摇头：

    “你带回来的信息，以及诃子关于那是上一纪文明残魂的说法，已经是最机密的结论了。”

    这个没有超出威灵的预料，他将去救鲮鲤的过程影像，一并打包给青葙，有些头疼：

    “大人，这次我又遇到类似的怪物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打，好在我也有其怕光的特性判断，才顺利摆脱。”

    青葙瞬间消化了这些信息，眉头微皱：

    “我有一种明显感觉，这些年母星的变化有些大，这种奇怪的事物，在以前根本不可想象，超出了我们现行的各种理解范围。

    你的信息非常有价值，我会将这些信息列入机密信息，说不定对未来帝国在地层下方做事的人有帮助。”

    威灵呵呵笑了：

    “是啊，大人，以前要有谁给我说变异兽可以修炼成妖怪，我多半会嗤之以鼻，但现在身边天天有几个小妖怪在身边，哈哈，这说明，许多我们理解范围之外的东西，都在一一回归。

    对于那残魂是否怕光的猜测，但愿能给更多遇到的人以帮助吧。”

    青葙也忍不住笑了：

    “哈哈，是的，是的，你们都回去休整吧。

    现在李陵游都是中阶后期的术士了，威灵你更是高阶的术士，一般的小任务，都不会派出你们，安心修行即可。”

    李陵游大笑：

    “哈哈，感谢大人，修行上总算有点底气冒充一下高手了，职历上也算混出点资历了。”

    三人不免大笑。

    回到墅院，鬼车带着一个跟屁虫一般的云轴，就跑了过来：

    “师父，师父，我把茶水都给你准备好了。”

    威灵摸着鬼车的头，笑着点头：

    “嗯，这几个月好像没有偷懒，精神力有壮大。”

    “那必须的啊，师父。”

    威灵蹲下身，含笑看着云轴的眼睛。

    小孩有些害羞，躲闪着眼神。

    “云轴啊，我总觉得呢，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云轴立即点头，眼睛放光：

    “那是，那是，威灵先生，您真有眼光，我今后可是要成为大术士的呢。”

    威灵苦笑摇头，这孩子的自信，和当年的商陆一般。

    玄明、末药、尾陵也到墅院的小院中，陪着师父。

    鬼车自然还是那样，马上过去缠着，要师兄们好好讲讲在鹿本原的各种情况。

    玄明摇头：

    “鬼车，改天再说，今天我们要和师父商量一下，就这两天应该去一次云雷山地，将羽涅和茅苈的骨灰安置好。”

    “啊，师父，你们要去云雷山地啊，我也想去呢。”

    “去吧，去吧，反正也就两三天的事情，很快返回的。”

    威灵也含笑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