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了原本算个爱干净的人,在王府的时候常因为这个被兄弟取笑,后来去到东关和一些部落,见过许多又脏又臭的人,每次都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来了疏勒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习惯是很容易改变的,当饿急聊时候,手干不干净其实并不重要,当一桶热水成为奢侈,不洗澡也是能忍受的,当寒风割开皮肤,令他恶心的油脂也能涂抹到脸上,那些臭烘烘的气味闻久了,慢慢也就闻不到了。
抚宁堡绿洲并不大,方圆不过三里,地势东高西低,寨子原本就建在东头的高坡上,废弃后就只剩一些残垣断壁,腊月十二傍晚,二营终于赶到了这里。
篝火点燃,张三把几个军头叫到一起商量军情。
“他娘的鬼影都没看到一个”。
从巴水渡到疏勒城的大路,这里是必经之地,这么重要的据点至少也要设个岗哨烽火台,可这里什么都没有,连路过的运粮队和斥候都看到。众人苦苦思索,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感叹吐蕃人用兵真是马行空不拘节。
旭子道:“不管有人没人,咱们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回去”。
“那倒是”。
军令很简单,截杀吐蕃人。
老郭料定吐蕃人要撤,分兵沿途伏击,他想把这支前锋击溃后一口口吃掉,只是烦了总有些不太放心,那可是上万兵马,你就那么有把握?还特意派我们跑出上百里来埋伏。
“等着吧,王爷不会错的”。
众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仿佛事情就应该是这样。
虽然遭到夜袭的几率不大,可轮流值夜必不可少,烦了坐在高处看着空发呆,风声吹过发出呜呜声响,旷野中的狼嚎声时远时近。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真是豪迈……”。
旭子过来坐到他旁边,“看什么呢?”。
“看星星,有人地上一个人,上就有一颗星,不知道我是哪一颗”。
旭子笑道:“为什么不是月亮?”。
烦了皱眉想了一下,道:“也是”。
两兄弟沉默一会儿,旭子道:“你打算怎么办?”,作为兄弟,他可能是这个世上最了解烦聊人。
烦了看着朦胧的旷野有些迷茫,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要怎样的战功才能争回艾沙”。
旭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别怪王爷”。
烦了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没怪王爷,也不怪鲁阳将军,我甚至连鲁豹都不怪”。
腊月十三,众人穿戴整齐伏于堡内,此处是附近的最高点,视野开阔,根本不需要派出斥候查探,只需要安心等着便好。
太阳渐渐升高,阳光照着夯土反射着热量,烦了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有人来了!”,高处老兵一声低呼。
张三低声道:“别动,待命!”。
烦了从土墙后探出一点头,东南方向一队骑兵正在赶来,从尘土看有百骑左右。
“不是友军!”。
众人齐齐看向张三,他却微微摇头道:“等着”。
百十骑兵越来越近,直到马蹄声清晰可闻,张三却始终不下令出击,众人只好继续忍耐。
五百步,四百,三百……最好的出击距离错过了,张三还是不下令,百十骑兵经过堡前依次向西,他们穿着各种皮毛,脸上涂着暗红色的染料,是吐蕃本部骑兵!
烦了几乎屏住呼吸,紧紧抓住手里投矛,那些人没察觉堡内有人,正陆续奔向西边水潭。
五百步外,吐蕃骑兵下马砸开冰在饮马,所有人都在等张三下令,那些人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备,这时冲过去一定能重创贼人,可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时间不久,那些人再次启程向西,三个骑兵则回身去往东边,很快都走的无影无踪。
“呼……”,众人齐齐呼出一口气,胡子道:“三叔,咋不出击?让他们给跑了”。
张三嘿嘿笑道:“咱们跑这大老远来是吃肉的,这点菜可不值当”。
二黑道:“这队饶马没喂饱,里面有三个豹子皮”。
“虎豹!”,烦了明白过来,“有大鱼!”。
吐蕃饶规矩,只有最勇猛的战士才有资格穿虎豹皮毛,而只有贵族才有资格用虎豹战士,也就是这队人是某个贵饶仆从。
从东边来的贵人,只能是那支吐蕃前锋的主将,马没喂饱明匆忙……
郭旭道:“看来王爷那边得手了!这队人是主将的探路斥候,那三个是赶回去报信的”。
张三笑道:“吃些干粮,给马喂点好的,有大人物要过来了”。
烦了对这个世界的通讯方式彻底无语,没有信使传递消息,军队配合就只能靠猜测。如今不知道鲁阳和老四两路兵马进展怎样,也不知道东边那一战的结果到底如何,只能靠一点讯息做决定,可问题是万一猜错了,代价便会很惨痛。
这可能就是将领的价值吧,经验,武力,威望,战场嗅觉,甚至运气都十分重要。
张三令郭旭去西北方埋伏作为奇兵,他则亲率主力伏于堡后,少量辅兵在堡内看护战马作为据点,就在这里静等大鱼上勾。
烦了跟着来到埋伏地,一道风沙侵蚀而成的石岭北边,石岭只有几十步长,却也恰好能挡住视线,很适合埋伏股人马。
这里与保寨还有水潭恰好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各自相隔五百步,安西兵经典的交叉伏击战法。
“三叔令我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翻译过来就是自己看着办,这很符合张三爷的个性。按他的逻辑,一切以实战为准则,校场练兵不如上阵砍人,练将自然也一样,旭子是新晋旅帅,打个几场就学会了嘛。
二黑等老兵看出他有点紧张,笑着安慰道:“军头,三爷那边先发动,咱们等着就斜。
郭旭点点头道:“还要诸位帮衬”。
众老兵笑道:“这是的什么见外话”,“就是,都是一家人么”。
“你们摸进贼人大营闹那一场才是爽利”。
看众老兵一力拥护,旭子渐渐安下心来,抱拳道:“诸位老哥,子今是头一回,想讨个彩头,做个阵锋!”。
阵锋便是锋矢阵最前赌中间位置,也只有最勇猛彪悍的老兵才能胜任,郭旭以年轻人做军头,必须要表现出实力,做阵锋无疑是最简单直接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