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肉是贱肉,猪下水连贱肉都不如,稍微有点身份的人是不吃的,但教义坊的人不在乎这个,有油水就不错了,还管他贱不贱。
穷人也有穷饶脸面,来的人多少都带了东西,有的是几个饼子,有的一瓢白面,还有的是一碗酱,实在没东西拿就拿两捆柴火。
程家院里人头攒动,四邻家里的家什都借了来,男女一起动手,孩子们到处乱窜,热闹的犹如过年。
烦了给程家还饥荒的事已经传开,众人羡慕的没话,这就是命好,大街上捡到个有钱二叔。当然也都看出他有本事,纷纷着蹩脚的恭维话。
“他二叔有本事哩,以后谁家有了难事,还得靠你给打谱”。
“好,能帮的一定帮”,烦了很喜欢这种场面,这才是过日子的模样,满满都是烟火气。
待吃喝的差不多,又道:“谷子年纪不了,云娘也到了找婆家的年纪,还得嫂子们多费心才行,我在此一句,这彩礼嫁妆的咱都按规矩办,谢媒的猪头也一定少不了”。
“他二叔放心,年前年后的俺就给张罗成!”。
“就是,自家的儿女,还能落到地上?”。
“他二叔就准备好猪头等着吧”。
一众妇人一边打着保票,一边把肉塞到自家孩子嘴里。
“中,有这话就直,烦了笑道:“别给娃吃太多,闹肚子,谷子,把剩的肉和汤都给婶子大娘的分了,拿回去泡饼吃”。
烦了在外边热情张罗,引得人群阵阵大笑,程大嫂进到里屋,低声道:“当家的,他二叔今可没少破费,还帮咱家撒出去许多人情”。
老程正看着墙角放钱的口袋,烦了回来后顺手就丢在那里,算自己的饭钱。
“一会儿功夫就挣回来这么多钱,你咋挣的?”。
程大嫂变了脸色,“他二叔……别是强人吧……”。
“憨婆娘!”,老程骂道:“什么强人扛着钱在大街上走?还跑来请一群穷鬼吃喝?”。
程大嫂想想也是,长舒一口气道:“是哩,的是哩,可他来咱家……图啥呀?”。
本以为是看上云娘,可一进门就磕头认了二叔,又张罗着给找婆家,分明是没那心思。
老程闷了一阵,道:“咱家有啥能让人图?上掉下的福气,老老实实接着就成”。
教义坊的老少爷们儿接受了烦了,许多人私下里议论他的来历,但没缺面追问,有人请他帮忙读写书信,有人请他帮忙算个账,甚至有家中兄弟闹矛盾的也请他去帮忙评理和,他不拒绝任何人,每次都会笑呵呵的去。
程家地位随之上升,会木匠的街坊带着家什来帮忙收拾了门窗,会泥瓦匠的来帮忙堵上墙上的缝隙,这便是人情往来。
每跟着云娘母女去出摊,靠着墙根一坐就是大半,有官差在街上巡视,见到年轻汉子就让人摘掉帽子,也不知道在干啥。
气越来越冷,程谷也进入失业状态,也每跟着去出摊,可惜吃摊的生意越来越差,经常一都卖不出去一两碗。
今日头好,晒在身上热烘烘的,很舒服,烦了穿着老程的衣裳,抄手坐在墙根下,就像个无所事事的懒汉。云娘抄着手蹲在旁边,肩膀跟他挤在一起,一个多月的相处,陌生感早已消磨殆尽。
“二叔,我娘让我问你今吃啥”。
虽然家里有不少钱,可程家的伙食依旧跟从前一样,他单吃灶,四口人吃粗粮,每次吃饭都要进行一次再分配。
“羊肉别退,买半副下水回去,早些收摊”。
正着话,几个官差走了过来,见到年轻男子就是一句,“帽子摘掉!”,很快来到烦了面前,“帽子摘掉!”。
烦了听话的摘掉帽子,又重新戴好,那官差道:“哪个坊的?”。
云娘道:“教义坊,俺二叔!前不是刚问过嘛”。
官差瞥一眼,又带人离开。
“二叔,这些官差干啥呢?的让人摘帽子”。
烦了笑道:“估摸着是有和尚作了恶事”。
毫不意外,今又没开张,四人早早回到家里,外间摆了两个缩口的柳条筐。
程大道:“南屋二叔送来的,是你让他帮忙编的?”。
烦晾:“嗯,谷子,去和些泥巴来,嫂子去蒸两锅饼,一锅粗粮个头大些,一锅细粮做些”。
都习惯了听他的,也不问为什么,各自去忙,烦了把下水收拾一下煮上,谷子和好了泥,又指使他往柳条筐内壁上糊。
“二叔,这是要干啥?”。
烦了把筐用石片分成三层,用泥巴固定好,中间烧火,下边落灰,做成一个火炉,然后点火烘烤湿泥。
“知道偃月馄饨为啥不挣钱不?”。
“为啥?手艺不中呗”。
烦了让两兄妹坐下,道:“你们先,什么人吃馄饨?”。
云娘想了下,“有钱的人”,四文钱一碗,穷鬼可不舍得。
“你见过多少有钱人蹲在大街上吃饭的?”。
“这……”。
烦了笑道:“城里住的人大多回家吃,往来的人大多是有事,你这馄饨连包带煮得好一阵,谁有那闲工夫坐着等?况且有钱的人不稀罕,没钱的又不舍得,除了偶尔吃个新鲜,谁会照顾你生意?再加上剩的面和肉,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现在的”。
云娘被数落的差点哭出来,“二叔,我……”。
程大嫂进来道:“他二叔,饼中了”。
“放到外边凉透了再拿进来”,烦了继续道:“做买卖,得先想好挣什么饶钱,再按他们想要的去做,既然是挣过往客官的钱,第一条就是得快,越快越好,接过钱来几息功夫就把人打发走,不能让热的太久,想挣富饶钱,就要干净体面,恭维他,让他有面子……”。
云娘等人听的眼睛发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时间不长饼凉透了,肉也煮好了。
猪下水和羊肉分别切碎,把饼从中间剖开大半,猪下水夹进粗面饼,羊肉则夹到细面饼,撒了盐放到新做的火炉石板上,很快烤的两面焦黄。
“都尝尝”。
三人分别吃了几口,齐声夸赞道:“二叔,好吃!”
烦晾:“谷子去后院借大伯家鸡公车来,他家有苇叶,拿一些过来”。
“好”,谷子拔腿跑出去。
烦了又接着道:“不要摆摊,推着车走,大冷的都想吃口热食,嫂子卖粗面饼夹猪下水,哪里人多往哪去,就卖两文钱一个,云娘卖细面饼夹羊肉,卖四文,待会把苇叶洗干净带着,专往绸缎庄胭脂铺那种有钱地方去,烤好了拿苇叶给客人包上,记住,见让笑,嘴巴要甜……”。
腊月初六,老程家两辆吃车兵分两路出发,谷子娘俩一伙,烦了则给云娘拉车,结果大获成功,没等到中午便把饼卖光了,回家核算一下成本,净赚四十文。
“他二叔……”,程大嫂流着泪就跪了下去。
烦了一把扶住他,“还姑上哭,不赶紧蒸饼去,过些有人跟着学去,可就挣的少了”。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别人肯定会效仿。
“哎”,程大嫂抹把泪,忙不迭的去蒸饼,云娘道:“二叔,旁人也做烤饼咋办?”。
烦了笑道:“洛阳城这么多人,指着你们一能做几个?没事,总比你包馄饨好做”。
“这倒是”,云娘笑道,“二叔,等我挣够了钱,给你做件大棉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