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了亲自率两百侍卫为大军先导,作为主帅,这个安排有些莽撞,其实也没多少危险。斥候已经深入,百里之内并无贼人大队。在身后十里便是鲁豹率领的一千骑兵,再后十里是李佑率领的三千步军以及一千辅兵杂役。
他此举除了鼓舞士气,就是为让论坎力知道他已轻率出兵,早点集合人马过来决战。
作为大军先导,除了确认行军路线,进一步遮蔽战场,驱赶敌方斥候,还一个任务是挑选适合扎营的地方。
沿着河岸一路前行,至晌午时到达一片缓坡,烦了去到高处四顾,点点头道:“不错,就是这里”。
这块地方够大,离龙支关约三十里,是步卒和运粮民夫一的脚程,靠近河岸取水方便,数里外有树林容易获取木料和燃料,近处没有大的沟壑藏人,土质松软方便挖掘壕沟筑垒,缓坡利于防守和出击……
“记下那个斥候队正的名字,先升个旅帅”。
有些东西是生的,有的人生就具备战场赋,那个斥候队正是个好苗子,要重点培养,这是作为主帅的责任。
时间不长,鲁豹率骑兵大队赶到,随即安排骑兵四散而出,再次清查各处角落,保证新营地的绝对安全,而后派人报于后队,并给他们带路,至此大军先导的任务算完成了大半。
等诸事安排妥当,跟鲁豹坐下吃干粮,点点头道:“不错,有些模样”。
军中虽有半数骑兵,但最精锐的还是鲁豹在会州带出的那支,跟吐蕃人拉扯了好几年,那些家伙是真磨练出来了。
鲁豹摇摇头道:“比我爹带的兵差得远”。
鲁阳大将军带的骑兵是最顶尖的,无论长途行军还是短途冲锋,无论斥候敌情还是穿插奔袭,从士卒到将校,随便一些人凑到一起就能默契的完成任务,没有任何短板。
烦了劝道:“差的不远,我看有八成了”。
鲁豹闷声到:“两年前就这样,再也没能长进”。
这两成才是最难的,安西军的大部分士兵是老兵,但他们还差最后一步,那就是百战余生悍卒的比例不够高。
烦了苦笑道:“已经不错了,这里不是安西”。
如今的安西军各方面都不差,军械更是顶尖,可若是对上郭华和鲁阳率领的那支安西兵,他没有一点把握,那是一群非饶怪物,坚韧凶狠到极致。
他也想要那样的军队,可是他知道,只有那个特殊的环境才能锤炼出特殊的安西兵,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过午时李佑率主力赶到,全军马上开始忙碌,鲁豹负责外围,烦了和李佑分配人手挖掘壕沟筑起简单工事,砍树立起营门和望楼,布置营帐等等,干到黑,营地已具雏形。
今的任务完成,明再重复,后续跟进的人会继续完善这座营地,使这里成为军队驻扎和粮草转阅据点,这就是阵地推进的大概流程。
烦了在帅帐召集校尉以上军议,对出现的一些问题交代了几句,军队行进停驻很容易出现混乱,陌生的环境中安排大队人干活儿并不容易,比如同样是挖壕沟,有的地方松软,有的地方坚硬,有的半个时辰干完,有的得挖到半夜,合理分配人手需要一定的经验,非常考验中层将校的指挥调度能力。
另外虽然不太可能遭遇夜袭,但该有的明岗暗哨布置不能少,要提前告知手下,若遇敌袭该如何应对,在哪里集合,这样才能不慌乱。李佑又安排好明的前进次序,众人各自散去。
烦了进到后帐,伸出手让亲兵帮他卸甲,那子解开甲索,吃力的抱住铁甲去挂。
“文安?”,烦了脸色一沉,“谁让你来的!”。
让她在龙支关大营等着,她竟然穿了一身普通士卒的衣裳出现在这里。
文安蹲下帮他洗脚,柔声道:“郎君辛苦,妾来侍奉……”。
“这是军前,李佑竟敢带你过来,我看他是活够了!”。
“郎君,不干李将军事,是我偷偷跟来的”。
烦了也知道,军中许多士卒都已认识她,她跟在辅兵队里,带队的校尉也不好管,只能睁只眼闭只眼,阴差阳错之下,竟让她混到了这里。
“军前凶险,一支冷箭就能要了你的性命,明我让人送你回去”。
文安抬头笑道:“郎君辛苦,我应尽绵薄之力,若遇紧急,郎君只管杀贼,我有皮甲护身,亦能策马急行,郎君不必挂念”。
烦了认真的道:“文安,你不知道什么是战争,会有各种意外,你一个弱女子……”。
文安自腰间拔出一把短刀,认真的道:“妾不懂战事,只知服侍郎君,郎君若安,妾亦得全,郎君危难,妾既追随,不受屈辱,不负姻缘,文安之愿也”。
烦了拿过短刀试了试刀口,递还给她,无奈点点头道:“跟着吧,我犟不过你,不要离我左右,若真有万一,就死在我怀里”。
文安高心点点头。
这傻女人恋爱脑加偏执狂,烦了确实犟不过她,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次日一早,再次出发,向湟水城前进。
!!!!!!!!!!!!!!
张议潮今年二十六岁,做沙州守将已经近十年,吐蕃的规矩就是这样的,老子死了儿子接班。
他无时无刻不想着举起义旗归附大唐,然后就能昂首挺胸的去祭拜父亲,让父亲以自己为荣。可他知道,沙州起义容易,若没有接应,早晚会被扑灭,沙州人会迎来残酷的报复,他只能积蓄力量,静待时机。
皇不负有心人,大唐终于平定内乱开始中兴,然后他等来了那个人,那个人临走的时候告诉他,等我的消息,这一等又是近四年。
每次看到吐蕃人作恶,他都想抽刀砍过去,这种冲动愈发难以忍受,让他憋闷的发疯,只能带队出城巡视,然后他就遇到了一支奇怪的商队。
近百个唐人壮汉,车上装的不是重货,他没有上前盘问,爱什么人什么人,跟我都没关系。
“张将军,一向可好?”,为首那人抱拳行礼。
张议潮一愣,马上认了出来,下马回礼道:“兄弟远来辛苦!”。
狗子道:“这一路确实辛苦,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呢”。
张议潮笑道:“这可是巧,张家便在前边,兄弟且随某进庄歇脚”。
进入村里,狗子将三百套军械交接,又自怀中取出书信,“张将军,大帅书信”。
张议潮双手接过,验看火漆封印后拆开,信只有短短几句话:愚兄已复河东,正往河湟杀贼,只待贤弟起舞!
另外还有一道任命诏书,任张议潮为大唐云麾将军,开国侯,兵部右侍郎,沙州刺史……
“哈哈哈哈……”,张议潮抚掌大笑,“大帅威震下,竟还记得张某!”。
狗子道:“大帅令属下听从将军调遣,不知将军可有谋划?”。
张议潮流泪大笑道:“谋划十年,方得此良机,岂可错失!”。
他无数次谋划起事,终于等到了机会,会州兰州已归大唐,凉州东南两面有警,那还姑上两千里外的沙州,大帅驱兵河湟,论坎力亦需全力应对,此时不起,更待何时?
他一刻都不想再等下去,当晚既与兄长和侄子密谋,次日与阎英达和安景旻召城内各家商议大事,又特意拜访洪辩大师与明远大师。
长庆二年七月二十,沙州义士张议潮分心腹于各处,亲率部曲冲入大都督府,吐蕃沙州大都督录支及以下两百余口皆遭屠灭,沙州唐人自家冲出,振臂大呼杀贼,所向披靡……
时至过午,张氏妇人赶制的大唐王旗飘扬各处。
张议潮高举诏书,“沙州陷落三十八载,今奉皇命,得以归附,诸君留美名于青史,祖宗坟茔,复见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