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庆王脸色胀红,胸腔发闷,只觉一股远超想象的雄浑真气从剑身传来,如雷似电,霸道无匹。
只一下便将他半个身子撞麻,盘蛟架几近撞散。
他心底骇然。
即便雷鹰功以霸道著称,他的盘蛟式也算不得精湛,但如此强悍的力道,得是何等浑雄的内力来做支撑?
万万不能硬撑!
萧庆王不敢怠慢,左手屈指点向右腕,指尖吞吐的真气好似一汪湛蓝的水泊。
此名风雨指,可作远招,可作垫招,此时便是作后者用。
风雨成激,盘蛟化龙。
柔韧的软剑霎时绷直,夺目剑光破空乍现,激越龙昂响彻巷间。
盘蛟化龙,论守转攻可当天下第一。
然而,嘹亮的龙鸣刚在巷间响起,便戛然而止。
吴梦的惊魂腿悄然从黑暗中出现,不快不慢,似是捕捉、似是守待,将将踢在了庆王持剑的手腕上。
软剑脱手,璀璨的剑光窜天而起。
锋芒划破了他的头冠,刺破了脸皮,照亮了那张惊骇欲绝的面孔。
好似持续了很久,又好似只是刹那。
萧庆王的脸复又隐没于黑暗。
砰!
他只觉得有一拳捣在胸膛,好似与远处的擂鼓声重合在了一起,再然后,他整个人倒飞出去,不知撞碎了几重障碍,滚落在地。
直到擂鼓喧闹声齐齐暗去,惊叫声响起,撕裂如火般的疼痛才从胸膛蔓延开来。
“杀人啦!”
“快跑呀!”
热闹的街头乱作一团。
小吃摊贩被撞翻,雪白的饺子在地面滚得漆黑,舞狮从中扯断,脑袋和身子跑向了不同的方向。
有半截屁股,手忙脚乱从萧庆王额前溜过。
他只是瞪着眼珠,似若未见,脑袋里充斥的全是脱手而去的那一剑。
盏茶功夫后。
另一处清净巷子中,吴梦将卸开手脚软骨的萧庆王扔在墙角。
“咳咳!”
撕裂剧痛让他止不住咳着血,但表情依旧呆呆愣愣。
能看出来,这厮虽然浸在酒色中,但尚存有几分武者的傲气,否则也不至于久久缓不过神来。
“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可以配合一下吗?”
萧庆王眼珠子缓慢的转了几下,目光聚焦在眼前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几分神志。
“你到底是谁……”
“我问你答,明白吗?”
萧庆王彻底清醒过来,他惨笑一声:“命是你的了,你可以杀了我,不过还是建议你去卖個好价钱……”
吴梦摇摇头:“伱的命自有人来取,我着实只是问几个问题。”
“你问吧。”
“先说说你在姜秀山的经历,事无巨细。”
萧庆王一愣,自嘲摇头:“原来是奔着那虚无缥缈的仙踪而来……别想了,都是假的!”
他似是被吴梦打灭了心气,将事情和盘托出。
那日他正在帐中寻欢作乐,忽然听闻外面传来打斗声,弄清状况后,连忙上山。谁知看到了前太傅与四名天境战作一团,而皇兄的尸身就躺在一旁。
他绕道登山,心神恍惚间,碰上了同样奔逃的宋莫平。
庆王此时已生出了争龙位的心思,想到宋莫平天赋惊人,便起了杀心。
再之后,宋莫平侥幸逃脱。
“仙宝呢?”吴梦问道。
“我上山一看,荒凉一片,倒是有口干涸的湖泊,却是哪里有半分仙家气象!不过是将皇兄骗来围杀的幌子罢了。”
“可有看到其它异象?”
“半点也无。”
萧庆王直视着吴梦,说得很坦荡。
吴梦一时间陷入沉思。
单从细节来说,与宋莫平的版本是对得上的,但又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又问了几处细节,吴梦转到下一个问题。
即先帝的死因。
江湖中目前流传最广的说法是,萧庆王勾结太傅,残害先帝。
最为瞩目的证据是,太傅生前曾几度外出游历,每次都少不了庆王的身影。两人显然早就暗中勾连。
“我确实多次随太傅游历。”萧庆王并未否认。
“但缘由说出来你未必相信,那个老东西实乃色中饿鬼,每次出游少说要带百十美女,我恰巧认识门路,次次替他寻花问柳罢了。”
这话着实让吴梦吃了一惊。
看萧庆王面色也不似作伪。
“你继续说。”
萧庆王冷笑一声:“先帝驾崩,谁获利最多?自然是我那侄儿!若非我除暗拥明,天下早已入他囊中。”
“要说他与太傅没半点关系,你信吗?”
吴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能有什么关系?”
萧庆王咧嘴笑了起来。
吴梦突然想到其对太傅的评价‘色中恶鬼’,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在他脑海萌生。
“看来你也想到了,大皇子的亲爹,是太傅才对!”
话落,萧庆王大笑起来。
笑得涕泪横流,嘴角渗血。
“……”
吴梦沉默了一阵:“你有什么证据吗?”
若坐实太傅与大皇子的父子关系,姜秀山之变就有了接近完美的解释。
萧庆王大口喘息,胸膛像是漏气的破风箱。
吴梦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死了。
“……哈啊……大皇子早年丧母,身边侍女尽皆殉葬……唯独漏了一个贴身侍女……”
“这个侍女早年随皇后入过画,两年前我命人去寻画,可惜被那突然冒出来的无名医给搅黄了!”
“……”
吴梦张了张嘴,表情有些精彩。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绕来绕去竟是扯到自己头上来。
“龟甲子?”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就见庆王眼眸猛地瞪大,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你怎么会知晓?!你是摘星阁的人?”
“不……不对!你是无名医!!”
萧庆王剧烈咳嗽起来。
“无名医……绝山后人……你到底是谁?”
吴梦自然不可能搭理对方,他略作回忆。
当时书画作品并不多,他很容易就从记忆中精准定位了那幅画作。
“我问完了。”
吴梦转身准备离开。
今日从萧庆王身上得到了太多料想之外的信息,唯独可惜仙踪的追寻大抵也断了线。
吴梦并非萧鸣煌,他对当年姜秀山之变没有那么多的执念,更多是好奇。
而今他并不打算探究那幅画的原委,突破天境方才是接下来的关键。
只是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尚未了去。
一阵凉风吹过。
巷子周遭不知何时陷入了死寂,远处隐约的喧闹声也消失不见。
吴梦恍然回神。
只见暗巷外跃出一道人影。
人影飞至半空,如拉满的弓,高举的刀锋猛然下劈,划出一道血红色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