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姜善善的恐惧感,吴梦其实很能够理解。
她生在刻拓则,自打出生起,便见惯了分明的阶级,听惯了颂天城主的威名。
她未曾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听人说过一流高手多么厉害,但却缺乏具体的概念。
说颂天城主是她的天也不为过。
吴梦要和颂天打擂,在她眼中,就等于是逆天,是自杀般的不理智行为。
并且这样的行为还会影响到今后的转世,祸及世世代代。
“要成为穿心佛的弟子……”
吴梦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姜善善勉强转移了些许注意力,努力倾听。
“需要完成一次考验。”
“什么考验?”她下意识道。
“一个看起来简单,实则困难到需要突破自我、砥砺人性的考验。”
姜善善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她记住了‘困难’两个字。
“你只有一次机会,随时可以退出。”吴梦声音继续响起。
这句话她听懂了,以至于竟然下意识松了口气,有种从悬崖边缘踏回平地的安心感。
这股安心感是如此美妙。
姜善善不管不顾便要跑开。
然而,刚抬起脚,往昔的记忆莫名浮上心头,之前不觉得,而今一想,那段记忆竟是暗无天日。
反倒是这两日,她的世界似乎透进了几束光。
姜善善脚抬在半空,却是再也踏不下去。
见这一幕,吴梦拍拍她脑袋。
稍倾,一高一矮,两道人影穿过广场、街道,消失在风沙中。
……
……
刻拓则的平静只持续了三日,开始有大量江湖人士涌入城中。
不仅如此,行商的车队也络绎不绝地往城里钻。
往日里被盘剥几个子儿都肉疼无比的商人们,就像是闻着腥味的鲨鱼般,层层‘关卡’不能阻碍他们分毫。
又过了两日。
刻拓则的上层终于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
正午。
城主府。
一名侍卫面色肃穆,穿过重重庙宇、石楼,来到一座大殿前。
大殿通体鎏金,用金砖、金瓦建成,装饰奢华,其内绘有大量壁画浮雕,其中神仙人物的面貌,皆与颂天八分相似。
侍卫进殿时,里面已经来了几位贵族,正和城主说着什么。
侍卫低眉顺目,待颂天唤他,才将手中的帖子递了上去。
颂天长了一张正统西漠人的脸,留着寸头,额头点了红痣,上半身只挂了条条缕缕的金带子,爆炸的肌肉显露无疑。
他的年龄已接近五十岁,两鬓微白。
但对于一流高手而言,这個年龄还算年富力强。
他翻了翻帖子,面无表情地挥手,驱离了殿中几人。
这是一封挑战书。
被吴梦算着时间,今日方才递了过来,应约的日期就在两日后。
地点在刻拓则最大的广场。
当年,颂天就是在这里将穿心佛一拳打残。
这处广场,可以算是他成神之路的起点,将擂台定于此处,挑衅的意味不言自明。
颂天本该愤怒,但他此时却紧蹙眉头,陷入沉思。
“无名医……”
无名医的名号,近一年来响彻江湖。
但凡武者,就没有不知道的。
几日前就有人将这个名字报上来过,说是对方挑战自己一事,已传得满城尽知。
对于这些消息,颂天起初只当是有人暗中挑拨,没太当回事。
毕竟双方无冤无仇,犯不着闹如此大的阵仗。
但随着时间流逝,直到看见今日这封递到手中的战书,他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消散一空。
颂天思索了片刻,脸色愈发阴沉。
这件事,最好的办法是托辞不在城内。
躲着不打。
然而几日前他刚在广场出现过,此时再托辞不在城内,和投降认输没有什么区别。
颂天牙关不知觉已经咬紧。
无名医名气虽大,他却不惧。
之所以想避战,纯属名声太大,经不得差池。
刻拓则城民视他为天,即便他数十招赢了对方,对于他的声望而言,依旧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毕竟天威怎么可能容得下凡人挑衅?
想来想去,颂天眸子里渐渐露出凶光。
既然要打,就得见血,得砍头,得掏心剖肺,一样样摆出来,把擂台变成刑台。
“这里,可是刻拓则!”
“来人!”
颂天威严的声音从大殿中传出,如滚滚雷音。
“传我法令,即日起刻拓则封城三月,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受卸肢刑、夺目刑,消三世灵光……”
……
……
随着一条条法令颁布,刻拓则一时间风声鹤唳。
当然,紧张的皆是外来人。
当地城民则兴奋难耐,这一次,他们不再替城主担忧,而是期待着两日后的战擂,期待着神迹的再次降临。
对于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名医,尽是一边倒的讽刺与咒骂。
临战前夜。
风沙将息。
吴梦和姜善善行在街头。
“你……不害怕吗?”姜善善现在胆量已经大了很多。
吴梦低头,好笑道:“我说我转世比他多一轮,你信吗?”
姜善善摇头。
吴梦指指城门的方向:“他既然封了城,说明想用下三滥的方法对付我,害怕的是你们城主才对。”
姜善善依旧摇头不信。
稍倾,两人走到不言道药堂转角处。
吴梦停住步伐,从袖中取了一封手书出来。
他扭头望着姜善善,意味深长道:“现在退出还来得及,这是最后的机会。”
姜善善接过书信:“是要拿给穿心佛的吗?我想过了,和你一起死就好了。”
吴梦笑眯着眼:“我肯定不会死,你不好说。”
姜善善突然扮了个鬼脸,冲吴梦吐舌头:“噗噗噗,我才不相信!”
说完,她撒腿跑到不言道药堂门口,大喊了一声:“师父,我给伱送信来了!快来看呀!”
“莫叫我师父!”
王石松瘸着腿赶了出来,就看见门口摆着一封信,却是不见姜善善的身影。
几日不见,还以为人死了。
听这鬼精的声音,倒是让王石松放下心来。
他弯腰拾起书信,转身折返,顺手拆开信封。
下一刻,一瘸一拐的王石松猛地顿住了身子。
他目光死死盯着书信,手掌剧烈颤抖起来。
空白的纸页上只写了四个字,却是如四道天雷,劈进了他的心湖。
这四个字是……
“何治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