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花灯节。
大雪绵绵。
江南较少受战火波及,年节气氛还算浓郁。
摘星阁总楼内,九命书生命人取来了花灯挂于四角,又摆了一桌美酒佳肴。
这已经是血菩提上门的第五日。
五日来,两人坐在这屋内,时而沉默,时而又天南地北地聊些不着调的话,未曾离开半步。
此时,正各自动筷,默不作声地吃着年饭。
没过一会儿,房门被敲响。
下人递了封密信进来。
九命书生撇了眼信封上的暗迹,微微颔首:“来得正是时候,吃罢这顿饭,我俩便不用在此干瞪着眼了。”
他夹了几片嫩笋肉塞入口中,随手抖开信纸。
血菩提在对桌,头都没抬,认真吃着东西。
忽然,就听‘叮叮当当’声响起。
是九命书生手中的筷子坠落,在杯盘间蹦蹦跳跳,最终滚落地板。
血菩提抬眼。
就见他拿着信纸,面色已然凝固。
“呵。”
血菩提摇了摇头,夹了片碧绿的莴笋,筷子抬到一半,终是没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就见九命书生正盯着自己,目光相当奇怪。
“怎么?还想用眼神诈本座不成?”血菩提话还没说完,书信已被递了过来。
他迅速瞟了一眼,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屋内一时间陷入沉默。
良久,血菩提面色惊疑:“通玄重伤?你手下没搞错吧?”
“断无可能。”
两人面面相觑,再度无语。
又是许久,九命书生长叹口气:“三十岁的天境啊……本是作变数拉入棋局,没想这子儿太重,直接把棋盘砸穿了。”
“本座去见见通玄。”
血菩提面色凝重,似是仍有疑虑。
他没再多说,起身离开。
小半月后。
吴梦领着姜善善泛舟江心。
师徒俩坐于船头。
清茶雅菜,隔栏望江。
旁边较大的画舫上,正有说书人手执折扇,侃侃而谈,声音在江心回荡,已经引来了成片的扁舟。
“今年方开,大事不断。要数最匪夷所思之事,当有两件……”
“可是明皇千里走单骑?”
“什么千里走单骑,快说来听听!”楼船间有人起哄。
“这都传遍天了,你还没听说?是明皇孤身陷阵,在那鸮皇地盘里兜兜转转十七八天,最后竟是安然脱身了。”
有人附和:“啧啧啧!单是一流高手就死了七八位,听说青淞子赤身裸体躺在松树下,死时面带微笑……不敢想不敢想!”
姜善善闻言,‘哇’了一声。
“赤身裸体?还面带微笑?老师,这是遇到你说过的采花大盗了吧?”
吴梦一筷子敲得她连忙捂头。
闲谈之声越说越大,说书先生终于拍响了惊堂木。
“消息有二,皆是昨夜加急送至……”
“你倒是说啊!!”
“其一嘛……”说书人以扇掩面,只留下一对故作惊恐的眸子。
“上京变天了!”
“就在年夜,鸮皇手下第一将军,血浮屠宋莫平孤身杀入皇宫,将鸮皇的人头给提了出来!”
“嘶!”
船间霎时一静,只剩倒吸冷气声。
“据说血浮屠一年前便已突破一流,始终用特殊法子压着实力,为的就是这一夜……”
“……这血浮屠入了宫,连杀七八百人,整个玉景台,人头滚得没地方落脚……他走出皇城时,官袍都浸得能滴出血来!”
“消息可真?!”
说书人抚扇一笑:“不出两三日,明皇必当昭告天下。”
众人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许久,盈天的欢呼、叫好声响彻江心。
足足有三四盏茶的功夫,才有零星声音发问。
“你说消息有二,还有什么消息,能比这‘浮屠斩鸮皇’更匪夷所思?”
说书人只是笑笑不说话。
姜善善等得心痒痒,拍着桌子道:“老师,他好过分啊!”
吴梦被她闹得烦,干脆取出一锭银元宝。
“用这个砸他。”
“好嘞。”
“诶!”
说书人一声惊呼,眼疾手快将飞来的‘暗器’接住,摊开一望,顿时眉开眼笑。
“好样的!再敢卖关子,大家一起给这老贼甩刀子!”有人起哄。
说书人连忙折扇一开,眼神渺渺道:“当今这天下……”
“已有了第四位天境。”
话少,事儿却大。
围观的楼船间,一下子炸开了锅。
“年节前夕,通玄老祖仓惶外归,刚奔行至惠玄门正门前,就昏死过去……他伤势极重,却是被人剖腹断臂……”
“又在两日后,血菩提登门,没能见着人。倒不是人没了,而是通玄老祖伤势太重,避而不见。”
“据传,通玄老祖昏迷之时,口中反复念着一个名字……”
“谁?”
“无名医!”
江心霎时安静。
只听闻船间响起‘噼里啪啦’的杯盘掉落声。
又是几日过去。
整個江湖被彻底引爆,无名医三个字热得发烫。
火到什么程度呢?
有人曾开玩笑,便是闹市边行乞的叫花子,只要在碗上写无名医三个大字,一月后就能置地购宅做员外。
……
……
两年时间转瞬即逝。
这日。
上京,气派恢弘的少天府。
萧鸣煌与宋莫平坐在庭院中饮茶。
就在去年,萧鸣煌入京登基,号明皇,彻底执掌天下。
宋莫平则是获封少天候,被赐了上京最大的三座宅邸,打通院墙,连着囊括两条街道,一并建成少天府。
除此之外,金银财宝、侍女丫鬟不计其数。
得明皇垂爱,少天候煊赫的气势,在朝中一时无二。
“吴梦那边怎么说?”宋莫平转动着杯沿问道。
萧鸣煌摇头失笑:“只是向我讨些奇怪的草木药材,全然没有下山的意思。”
“除此之外呢?送去的其它东西,名画经著、奇巧造物?”
“一概未收。”
宋莫平思忖片刻:“听说江南最近出了位绝色美女……”
萧鸣煌‘乐呵’道:“你当吴梦像伱一般沉溺酒色?”
宋莫平咧嘴一笑,将膝间揉捏的侍女推开,似是看腻,换了几位来揉肩捏背。
“可以从姜善善身上想想办法。”
萧鸣煌将茶一口饮下:“想过了,同她师父一样,油盐不进。”
两人相视摇头,一时无言。
良久,萧鸣煌叹了口气:“摘星阁那边算准了吴梦不会下山,近一月来,愈加得寸进尺。”
宋莫平没有接茬,而是突然问道:“鸮贼那边呢?姜秀山一事审得如何了?”
他眸中闪过一抹异色。